四、 不喜歡變法(1 / 3)

四、 不喜歡變法

天寒地凍,朔風呼嘯。黃河邊上一行人沿岸而來,馬蹄踢打著堅硬的路麵清脆作響,伴著車輪碾出的隆隆聲,幾乎壓倒了車廂內兩人的談話。

哥哥,聽說現在京城鬧得動靜挺大的,官家把王安石弄了上來,說想要變法,我看這事對我們不利。想當初他隻是一個知製誥,就敢拿我們兄弟開刀,一旦得勢,不得把我們兄弟整死?

老弟,你也不要太把王安石當回事,我看他這人,文章學問雖然可以與我們兄弟比一把,但心眼也簡單,應該不難搞。他以前和我們過不去,好像也不是存心的。隻是有他擋在高處,我們可能一時不好上位。仁宗皇帝說我們兩個都能當宰相的,不知何時才能出頭。

哥哥,那你說我們怎麼辦?到了京城以後,是支持他呢,還是反對他呢,我一時拿不準。

一陣沉默……

蘇軾接著道:現在的問題是,王安石的變法派根底淺,但有皇上撐腰。司馬光那幫保守黨,人數看起來挺多的,也都是名人,惜乎腰杆子不太硬。萬一跟皇上搞翻了,被砍掉幾個,也挺危險。這個事情選擇起來確實有點難度。

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蘇軾兄弟怕站錯了隊!

蘇轍沉默了一會,一拍掌,對蘇軾說:不如這樣,以前考進士時老爸不教導過我們要學會一陰一陽嗎,不如再來這一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總不能兩個臉都唱砸了吧?

蘇軾看了看弟弟,不好說什麼,沉吟了一下,問:你打算跟哪一派混?

蘇轍倒是挺英勇,勸哥哥說:我覺得吧,王安石他們表麵看起來忙得很熱火,但他們是做實事的,一做事就容易出問題,一出問題,不一定就能挺到最後,說不定哪天皇上一不高興,他們就全盤皆輸了。倒是保守派那邊,富弼韓琦司馬光,清靜無為,看不出什麼毛病來,反而能撐得時間長一點。哥,你比我大,應該跟著司馬光他們混,機會應該多點。我還年輕,來日方長,就跟在王安石後麵晃蕩吧,反正我們兄弟倆,混出一個來就行。

正說著,前麵拉車的馬突然打了一個響鼻,把兄弟倆震得一陣暈乎。

蘇軾扇了扇麵前的腥氣,慢慢點了點頭,眼裏閃著淚花說:看來也隻好如此了,老弟,為了我們蘇家,你受委屈了。

蘇轍一搖頭:也沒什麼了不得啦,隻要局勢明朗,我立馬跳槽就是了。

必須說,以上皆為小說家言,不可當真。但蘇軾兄弟倆此後的行徑,也難免讓後人有此誅心之論。

神宗熙寧元年,蘇軾“年三十三免喪”,把父親安葬後,再次起程返京。自此至死,再也沒有回四川拜過祖墳。

兄弟倆在路上走了幾個月,商量了百十天,口水噴了一馬車,趕在熙寧二年(1069)二月回到了京城。但此次進京,兄弟倆果然采取了一個兩全的保險做法:蘇軾冒充君子,反對變法;蘇轍勇做小人,參加變法。各入一派,總有碰上狗屎運的機會。

先是蘇轍上疏,講:要想弄錢,不要去求財,而是要去掉各種弊端,“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應該解決好三件事,“一曰冗官,二曰冗兵,三曰冗費”。

神宗和王安石一看,寫得不錯,有點頭腦,就任命蘇轍為製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和王安石手下的變法派大將呂惠卿同一個級別,同一個辦公室辦公。

蘇轍胳膊夾著小皮包,不聲不響地到條例司上班去了。後來受不了言語直白的呂惠卿的欺負,還沒等局勢明朗就當了叛徒跳槽成了反對派,和哥哥一起扯著嗓子罵王安石。

蘇軾則去吏部要了個官,任“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他現在有事情做了,“隻管罵王介甫”。

其時正逢王安石要改革科舉考試,並在各地興建學校,以大量培養合格的應用型人才。這個建議得到了各部門大多數人的讚成,隻有蘇軾,不分黑白,上去就砍,寫了一篇庸俗低級的《議學校貢舉狀》,要“講求學校貢舉利害”。

喜歡女人小腳的朱熹評價過蘇軾:“東坡議論大率前後不同,如介甫未當國時是一樣議論,及後來又是一樣議論。”這就是所謂的“好作兩截論”。

朱夫子對蘇軾策論性文章的風格是很了解的:“東坡平時為文論利害,如主意在那一邊利處,隻管說那利。其間有害處,亦都知,隻藏匿不肯說,欲其說之必行。”就是隻揀對自己有利的說。

看看蘇軾在《議學校貢舉狀》中的表現是不是這個樣子。

文章首先提出:“得人之道,在於知人。”暗示神宗用王安石是不知人。

蘇軾相信隻要“君相有知人之明”,把人認清楚了就行,這樣什麼事情都好辦,現在的考試也是不需要改的,學校也是不需要建的,因為已經夠用了,“臣以為有餘”。

他也不是徹底沒有道理,此中的邏輯是,“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就算是“三代聖人”從棺材裏爬出來治理天下,他們也自有選拔人才的方法,何必非要興建學校呢?

蘇軾警告神宗,現在“變今之禮,易今之俗”,非要改貢舉興學校,簡直就是“徒為紛亂,以患苦天下”,“今之學校,特可因循舊製,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

這張保守派的嘴臉何其清晰可愛!

那麼,他對教育又有哪些認識呢?

蘇軾說,要想提高人民的思想道德水平,不在於教育工作搞得怎麼樣,而在於中央領導能否做到“修身以格物”。中央領導品行好,人民群眾的品行自然就高尚。如果隻知以考試取人,“俗設科立名以取之”,“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

他的理由是,詩賦考試容易判斷優劣,而策論考試沒有標準答案,“無規矩準繩”,“故學之易成”,那麼“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

囉唆半天,最後的結論竟然是考策論比考詩賦更差勁。

蘇軾還有一種人才思想,可以和司馬光的經濟思想交相輝映,司馬光相信天下財物“止有此數”,再忙也弄不出多點錢來,所以他反對王安石富國強兵的變法事業。而蘇軾的人才觀是:“至於人才,則有定分。”說一個人的才能是一定的,給他活讓他去幹,就會看出他是有能力還是沒有,“施之有政,能否自彰”。

既然人才有定分,他當然要反對建學校了。

為了反對科舉改革,蘇軾用了一個自以為很有力的反問,“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現在何必非要把它廢掉呢?

蘇軾寫好《議學校貢舉狀》後,忙忙的跑去拿給神宗看。神宗點點頭:我本來就對這件事有疑慮,“今得軾議”,我更明白了。

這是神宗一貫玩的把戲,當麵表揚你,逗你玩,讓你喜歡,實際卻不把你的話當回事,除王安石以外。

蘇軾不知道真相,喜笑顏開,問神宗:皇上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怎麼有點不敢相信呢?

神宗不理他,又問:現在的政策有什麼不正確的地方,你不妨跟我講講,“雖朕過失,指陳可也”。

蘇軾一聽這話就當了真了,一臉嚴肅地回神宗:我認為“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嫌神宗“聽言太廣”的意思是,隻要聽一兩個大臣的話就行了,不必多聽其他人意見。這一思想正是獨裁思想的直白表達。而他嫌神宗提拔人太快了,則是擔心自己被擠得快沒位子了。

神宗一臉嚴肅回答蘇軾:“卿三言,朕當熟思之。”

蘇軾喜不自禁,美滋滋地退朝,“言於同列”,把自己和皇帝談話的事情到處跟人講,自抬身價。以他的行政地位,想見皇帝的龍顏還是不太容易的。

興建學校和科舉改革並沒有因為受到蘇軾的幹擾而停止,隻是時機尚不成熟,改革方案尚不能令王安石滿意。加上國庫一空,朝廷也拿不出錢來興建學校。更主要的是,經濟改革已被提到了首要地位,貢舉改革直到兩年後才全麵展開。

時機成熟以後,王安石不但對考試內容和方式進行了改革,還設立專業學校,分別教授武學、法學和醫學等專業知識,培養專門人才。其遠見卓識和思想深度,是愚弱膚淺輕狂自大的蘇軾所無法望其項背的。

蘇軾交過這篇作文以後,被任命為“開封府推官”。

有人說王安石給蘇軾的這一任命,是想“困之以事”,讓他沒有時間說廢話。而蘇軾卻把活幹得不錯,“決斷精敏,聲聞益遠”。

事實上,蘇軾在開封的工作除了這句意淫的話外,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政績留下來。

當然,時光也沒有虛度,他在開封結交了大批狐朋狗友,其中一個非常有名的朋友就是駙馬王詵。

這個王詵可能樣子長得很好看,娶的是英宗的女兒蜀國公主,算是神宗的妹夫。畫家,人品不好,是一個典型的無恥淫棍,“朋淫縱欲而失行”,花心太盛騷勁十足,喜歡寫詩作畫吹牛玩女人。不把公主看在眼裏也就罷了,這個放浪的畜生竟然在公主重病之時,當著公主的麵與小妾搞鑽探活動,硬是把公主活活折辱而死。

王詵還跟偉人趙佶是好朋友,除了在家招集好友聚眾淫亂外,還經常陪同趙佶一道光顧高級妓院擷芳樓。同誌們一邊做劇烈運動,一邊飲酒談詩,討論書法與繪畫藝術,為把趙佶培養成一位敗國亡家的花花皇帝耗費了畢生精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北宋的優秀人渣。

人以類聚,鳥以群分。

這種有才有錢有勢又“不矜細行”的風流人物,當然跟蘇軾是臭味相投了。蘇大才子曾一再在王詵的畫作上題詩吹捧,前後不下數十首,表揚王詵的畫足可“筆執挽回三百年”,並經常和王詵一起冶遊玩樂,感歎兩人“何時東山歌采薇,把盞一聽金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