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春秋
作者:李文熹
我在《書屋》2007年第10期發表《殷海光故家的幾件往事》以來,陸續接到一些陌生的來信和電話,都是向我詢問與殷海光先生有關的問題。我排列了一下,大致分這樣幾個方麵,現臚列如下一並作答。
一、殷海光先生的父親是怎樣皈依基督教的,他之所以回鄉傳教是否有私人感情原因
這是兩個問題,雖然有些關聯。前一個問題,海光先生的獨生女兒文麗妹妹1998年6月在武昌湖北大學參加“殷海光國際學術研討會”時,就曾詢問過我,我當時應允寫出來的。海光先生的父親子平公皈依基督教,有一個從認識到了解再到皈依的較長過程,且因緣要從子平公的長兄子衡公皈依基督說起。
滿清末期的1905年,子衡(亦作子恒)公因“日知會案”被捕,押於武昌候審所,受盡酷刑,堅貞不屈。後轉押江夏縣獄,再後轉武昌模範監獄,與日知會領袖劉靜庵同囚一室。子衡公曾目睹劉靜庵累受酷刑,並知道他雖全身血肉模糊,氣息奄奄,卻麵含微笑,不發一聲,且於每日入夜時,必雙膝跪下作禱告,即使重刑後,也要在難友的攙扶下掙紮著完成禱告,不虛一日。與劉靜庵朝夕相處,子衡公就麵詢不解,問道:大凡人之肉體痛楚之時,發聲呼喊,情在理中。先生酷刑之餘,不僅不呼不叫,還麵露笑容,這是何故?再者,先生每日禱告也罷,但重刑後氣若遊絲命懸一線,也要作禱告,難道空一日不行嗎?劉靜庵微笑著答道:重刑之後,渾身火燎火燒,疼痛至極,但一閉眼,感到聖母瑪麗亞正撫摸著我的額頭和傷口,她慈祥的麵容滿是悲憫凝望著我,我心中頓感一陣清涼,也就不覺疼痛了。聖母這樣眷顧我,我心中充滿溫暖與感激,故而微笑。我是為四萬萬同胞推翻滿清專製而人牢獄,不能做具體的事了,隻有日日禱告上帝,讓我同胞覺醒起來,救我同胞於水火,不能一日有廢。劉靜庵的獻身精神和對信仰的執著追求,使子衡公深受感動。在劉靜庵的導引下,子衡公閱讀了一些基督教書籍,並在獄中皈依基督教,由劉靜庵為其取教名勤道。
子衡公兄弟三人中,他與三弟子平公最為聲氣相投。子衡公被捕後,子平公時至獄中探視,目睹兄長皈依基督過程,深受震動!子衡公也將基督教義向子平公介紹。時基督教美國聖公會在武昌聖三一堂的美籍女傳教士白小姐,時至獄中向蒙難教友提供幫助,子平公得以結識。在子衡公的影響和白小姐的宣講下,子平公對基督教有了基本的了解,決心皈依。辛亥後的1912年,在胡蘭亭主持下,子平公與子衡公同在武昌聖三一堂正式受洗,皈依基督。1915年,經白小娟推薦,子平公入荊州神學院學習,1918年畢業,分配至黃岡縣黃州福音堂,時上巴河鎮福音堂落成,尚無傳教士,黃州福音堂遂征求子平公的意見,子平公慨然應諾。當時子平公家室尚在老家黃岡縣殷家樓,已有三個孩子,即女兒啟慧和兩個兒子——福生(殷海光)和順生。時順生未滿周歲,福生也不到兩歲,子平公和夫人帶著女兒,再用一擔籮筐挑著福生和順生,全家遂遷到了上巴河鎮福音堂,直至在上巴河終老。在上巴河幾十年中,子平公和夫人與人談起往事,總要說到:民國六年,用一擔籮筐挑著福生和順生到的上巴河。1950年土改時,福音堂被當地政府沒收,子平公曾對家人說,他在寫給當地政府的材料中,開頭就是這樣寫的。所以,當地老一輩的人都知道這個情況。
至於將子平公在荊州神學院與某個女教友同學,編造什麼私人感情出來,那是言情小說和現代電視劇看多了的臆想。傳教士不管在哪裏,都是將上帝的福音傳播到世間。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說:海光先生的父親子平公回鄉傳教是正常分配,沒有私人感情原因。且不說一百年前的社會該有多少道德規範約束著人的行為,僅就子平公個人來說,獻身基督,嚴謹正派,是道德文章之楷模,在上巴河有口皆碑,聲望甚高,且使君有婦,哪裏有這些花邊新聞!把些現代的三角戀編造在他身上,不僅無聊,也是褻瀆神明的。
二、殷海光先生故居應在上巴河鎮
黃岡殷家樓是海光先生的出生地,但他不到兩歲就隨全家遷居上巴河鎮福音堂。他在上巴河長大、讀書,在四方塘遊泳,在這裏他還寫出了邏輯學的文章,翻譯了羅素的作品,決定了終生為之奮鬥的道路。而且,他在上巴河讀書寫文章的兩間學屋還在。所以,海光先生的故居是在殷家樓還是在上巴河,不是一目了然嗎?
三、殷海光先生是否考取武漢大學
我曾在《殷海光故家的幾件往事》一文中說:“海光先生先是考取武漢大學,1935年他在北京又考取清華大學,報捷的從黃州一路敲鑼打鼓到上巴河,轟動一時。”確實,海光先生是上過武漢大學和清華大學,而且他還是西南聯大畢業的。但是這兩所學校,海光先生都不是考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