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魂縈夢繞的肥肉 文/曹亞瑟(1 / 2)

那塊魂縈夢繞的肥肉 文/曹亞瑟

我見到丁聰先生時,他已90歲了,仍一頭黑發,身體硬朗,定期在報刊上開專欄畫漫畫,問他養生秘訣,他說是“一不鍛煉,二愛吃肥肉”,把我們過去的經驗全部顛覆了,也使我對肥肉一直保持著好感。

所以,聽說裝幀設計家朱贏椿主編六年的隨筆集《肥肉》問世,我連忙網購一冊,讀畢大呼過癮。書中幾十位各界人士撰稿,回憶自己與肥肉的因緣,大都充滿了對肥肉的讚美。此書封麵設計獨特,是整個一塊肥肉,很肥,隻有幾絲瘦肉,封麵無字,隻在書脊上有“肥肉”二字;他還為一些對肥肉過敏的讀者著想,又在折頁做了第二張封麵,白紙上嵌了塊紅燒肉;書中還附上了若幹張70年代的肉票,並且憑書中的供應票能換40塊錢的法國豬肉。總之,這本《肥肉》把與肥肉有關的視覺元素做得相當到位,也勾起了我與肥肉相關的回憶。

話說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我父親下放到駐馬店地區的一個縣裏,我到那個縣城裏上了一學期小學,學會了不講衛生,學會了方言罵人“可熊蛋”。回到鄭州,姐姐見狀痛哭,立馬把我原來的衣服全部換掉,並發誓再也不讓我去那個縣城裏上學了。

在縣城的半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食堂的“米粉肉”(現在叫粉蒸肉)。食堂每周改善一次夥食,把五花肉切成小條,裹上米粉,用油炸過之後,再加上其他配料、作料,用黑陶小碗盛著,上籠蒸。別的菜可能是三分、五分錢一份,米粉肉就是一毛。我對黑陶小碗印象特深,它隻有一般飯碗的三分之一大,這樣才顯得金貴,好東西就是不能多吃嘛。看見黑陶小碗,那就意味著改善生活,意味著好吃。那時爸爸在縣城的房管所當會計,在食堂吃飯的大都是些泥工、木工、電工等,多為“一頭沉”(即老婆孩子在農村,自己獨個在縣城)。他們的飯量很大,平時都是一大碗熬菜,三四個饅頭,蹲在院子裏,吃得很滿足,印象中隻有少數人才舍得吃米粉肉。我則是天天盼著這種黑陶小碗的米粉肉。奇怪的是,直到90年代,我在很多單位食堂吃過飯,盛紅燒肉、粉蒸肉用的還都是這種黑陶小碗;到2013年,我所在的單位引進了一個周口師傅來承包食堂,盛紅燒肉、粉蒸肉的,仍然是這種黑陶小碗!可以想見河南農民對黑陶小碗情結有多麼深厚!

星期天,我爸和我就自己做飯,點著煤油爐,把各種菜、粉條、饅頭等在鍋裏一陣亂燉,倒也吃得其樂融融。那時多想天天吃肥肉啊,但實際情況是平時吃的菜油水很少,我的身體又在發育,營養常常跟不上。我就記得食堂常吃鹽水煮黃豆芽,難得見半點油星。直到現在,我在飯桌上見了黃豆芽都躲得遠遠的。

現在想想,那些日子真是沒法過;但在當時,並沒有感覺到苦,因為人人都是這樣,你並不比別人特殊。而我能想象的好日子,就是天天吃粉蒸肉吧。

回到鄭州,我的肥肉記憶與一個老司機有關。我家住的大雜院裏有個公交車司機老王,特愛吃肉,自己也經常下廚,印象最深的是他跟紅燒肉一般泛著油光的腦門和便便的大肚子。在那個年月,就那種營養,難得會有幾個大腹便便的人,他就是我見過的極少的一個。他常常把桌子擺在院子裏一棵大柳樹下,放上紅燒肉和幾樣小菜,再弄上幾杯小酒,那生活,真讓小夥伴們羨慕啊!他是多年的公交公司模範,因為他開車老練,據說經驗是距離停靠站老遠就掛上空擋,靠慣性滑行到站,所以節油冠軍總是他。不知道那時的公交車司機是否工資很高,還是他人際關係廣泛,鬧不清他家怎麼老是吃肉,而為什麼我們家就沒有。雖然羨慕,但“人窮誌不短”,仍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