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媽媽常說:「做女人最幸福的,便是嫁得好,天天用司機接母親喝下午茶;而次一等的,就努力工作,打出名堂,做個女強人。」
若按她的標準,她的而且確是個幸福女人。外婆在世時,她幾乎每天請司機接外婆到半島酒店用下午茶。
媽媽一向心安神穩,以我的記憶,她僅有的煩惱,也隻離不開買哪一套仙奴,戴哪一套首飾,約哪一位伯母竹戰,這些也算是煩惱嗎?都是。
不論你富或貧,每個人都總有煩惱,隻在乎要憂慮的,是如母親的類別,還是柴米油鹽。當然,能擁有母親的煩惱,也倒不錯。
她也希望我能成為她口中的幸福女人,所以便苦口婆心,幾乎每一天都在我耳邊說「幸福女人應是怎樣的」。
結果,我並沒有做到母親口中的幸福女人,也不是次一等的女強人。但在我而言,能嫁予繆家豪,已經死而無憾。
家豪是一名醫生,雖不如我父親富有,但總算有高尚職業,而他的一顆濟世為懷之心,最令我傾倒,這亦是令母親大人最反感的。
記得當我決定跟家豪結婚時,母親猶如五雷轟頂般大發脾氣,也是除卻她為富貴煩惱外,首次感覺到她心煩意亂的一次。
她說:「芷鵑,你是杜家的獨女,我們杜家是有名的珠寶商,你怎能下嫁一名窮光蛋!」
「媽,他的名字是繆家豪,別老稱他窮光蛋。」
媽賭氣說:「不稱他窮光蛋,叫他繆大醫生好嗎?」
「家豪確是醫生!」
「但他是名怪醫,」媽語帶責備,「細菌戰爆發後,醫學最為珍貴,不少醫生也藉此富裕起來,而他仍是四壁蕭然,每次隻收取星星點點,誰說醫生能妙手回春?說他兩手空空更貼切。」
「他人窮誌不窮。」
媽媽仍然喋喋不休,「誌不窮又怎樣?能養妻活兒嗎?能飽肚嗎?能有舒適的生活嗎?統統都不能!幫助別人也要先看自己有多少本領。」
「自細菌戰爆發後,醫藥價格標升得厲害,草根階層絕對不能負擔醫藥費,難道要他眼巴巴見死不救嗎?」
媽媽企圖說服我,語重心長地說:「芷鵑,你是杜家的掌上明珠,自幼乖巧,我和你爸從不需為你費半點心神,你也出眾,拜倒你裙下之臣,實不隻繆家豪。你應多多向牡丹學習,她總懂得如何混入上流社會,如何結交條件優厚的異性。」
「媽,寧吃開眉粥,莫吃愁眉飯,難道你不明白嗎?」
母親大人不語。
最終,我也成為繆太太,還育有一名女兒,名綺彤。我們雖然沒有奢華的生活,但在我的心中,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已非常富足。
細菌戰持續了十多年,仍沒結束。白開水已不能如以往般飲用,每家每戶都必須在水龍頭裝上細菌隔離器,不然,莫說是吞飲,隻要皮膚接觸到水中的細菌,也會實時潰爛。
至於空氣,現在已幾乎沒有新鮮空氣這回事,人類和車輛均走在巨大的試管裏。每個國家、每個城市的馬路和街道,都被一條條大型的、以強化不碎玻璃製成的試管包圍著。
若不得不到室外,便必須戴上防毒麵罩和穿上密封式的連身衣褲,不然,染上病毒的機會率達百分之一百。遇毒者,輕則皮膚潰爛,重則內髒及五官出血而死。地球上已有三分一人口死去,都是拜生物武器的創造者所賜,他們也真不簡單,不停地研究新品種病毒,難道這些人,一輩子就是為著毒害其他人而活?
但這一切,並沒有阻礙人類的前進,科技仍日新月異。
中小學生已不需到學校上課,隻要對著計算機,通過教育平台,便能上課、測驗、考試。
一個星期天,當我在房間內為家豪按摩時,女兒像發現了什麼寶物般,走到我們麵前。
「爸媽,我發現了一些東西。」已經八歲的她,充滿好奇心。
我和家豪詫異地跟著她,看個究竟。
原來綺彤從書櫃裏找出一本厚厚的硬皮簿,並把簿打開了。
「這是什麼?」
看著一幅幅讀書時代的舊照片,我對女兒說:「綺彤,這部是相簿,用來擺放相片的簿。」
綺彤不大明白,「相片?不是儲存在計算機的磁盤內的嗎?」
家豪解釋道:「那個年代還沒有現時的計算機化,什麼書本、照片也未能統統存到磁盤內,後期為節省用來儲存這些厚厚的東西的地方,也為免紙張變黃和褪色,才普遍用磁盤儲存這一切。」
女兒又問:「為什麼所有人都穿同一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