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紫金
程咬金正蹲在地上給花大腳洗腳，魏征一掀門簾走了進去。程咬金也不難堪，隻是直
起身子說：“喲，魏老道，你怎麼來了？”
魏征看著程咬金把一盆洗腳水倒掉，才坐下來，由衷地說：“看不出來，四弟還這樣心
疼弟妹啊。堂堂大將軍，竟然給老婆洗腳。好久不見，四弟還好吧？”
這倒勾起了程咬金的滿腹牢騷。是啊。打這麼多年的仗，一身傷疤，天下太平了，把
眾人給趕回了山東。現在又打仗了，這不，又把兄弟們拉上了。這叫什麼事啊！
魏征點點頭，說：“我們瓦崗山兄弟，其實就四弟你最明白。”
程咬金歎了一口氣，怪誰呢，就怪自己心腸軟吧。他看了一眼魏征，不知道這太子重
臣深夜到訪是為了何事。魏征也不避諱，開門見山說自己是受了太子之命而來。說罷，摸
出一張千兩飛錢，放到了桌子上，又說太子深深仰慕程將軍，這黃金還是太子的私房錢。
程咬金和花大腳對視一眼，四隻眼睛都閃閃發亮。
魏征又說：“太子愛才如命，求賢若渴。四弟，這錢來得幹淨，你隻管收下。”
程咬金點頭，花大腳伸出手來，飛快地把飛錢收下，連蹦帶跳地跑到一邊看了起來。
程咬金伸出兩個手指，又伸出三個手指，戲謔地說：“老二、老三，還有老黑，都有
吧？”
魏征點頭又搖頭。程咬金心下明白，暗笑他們不會變通。太子的錢，不收白不收，至
於收了是不是白收，那是由他程咬金說了算的。當下，他就信誓旦旦地對魏征說，拿了別
人的手短，吃了別人的口軟。明天，他第一個上戰場，奮勇殺敵，一定對得起太子的千兩黃
金。
說罷，程咬金就把魏征推出帳篷，氣得魏征在帳篷外攤開雙手：“這……哎，我話還沒
說完呢，這無賴。”
馬伯良雖然因為投敵，並謀害秦王坐騎之事被斬首，但李建成深知，這不可能是他一
人所為，他的背後，當有強硬的後台，不然，他為了那區區幾百兩銀子，何至於此？加上這
幾日李元吉表現得極為反常，李建成心中有了數。
李建成坐著，看著李元吉滿臉不安地站在麵前，低垂著腦袋。
李建成苦口婆心地說：“三弟，大哥知道三弟對大哥好，大哥我心領神會。可三弟派人
毒殺二弟的馬，這事做得太過。萬一二弟知道真相，如何是好？”
“大哥，二哥功勞高於你我，民間流傳說，大唐天下有三分之二是二哥打下來的。這
說明，二哥不甘久居人下。當年楊廣奪嫡的事，恐怕要在我們李家重演啊。”
李世民功勳卓著，他手下將領多為虎狼之輩，李建成豈能不知。但當前五路反王大軍
雲集，紫金關岌岌可危。還沒有打仗，自己內部就先亂了起來，還怎麼守住紫金關？還怎麼
037
消滅反王，實現太平？在外敵麵前，兄弟總還是兄弟，李元吉怎麼就不明白這個理呢？
李元吉見大哥臉色鐵青，忙說自己知錯了，督運糧草的事，千萬不敢大意了。
五路反王屯兵紫金關下，人馬有四十萬。敵人表麵看上去很強大，但其實是麵和心不
和。反王裏麵，最驍勇者當屬朱登。如果能爭取朱登歸唐，則各反王一定會互相猜疑，不
戰自散。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離間計，各個擊破。
徐茂公提議派一個能言善辯、不怕死的人去敵營當說客。如果朱登願意投唐，舉火為
號，內外夾攻，可一舉破敵。即使朱登不肯投降，隻要唐軍進了朱登大營，就能引起反王之
間的相互猜忌。
李世民心下暗許，這是一著險棋。但正因為險，成功的可能才更大。徐茂公將微笑的
目光投向程咬金。
花大腳立馬轉臉看著程咬金：“老公，你不會那麼倒黴吧？”程咬金連忙把身子往後
縮。這一動作，引得大家都把目光盯向程咬金。程咬金連忙往徐茂公後麵躲，喃喃地說：
“牛鼻子最會說話，足智多謀，口吐蓮花，死人也能說活回來，鳥兒也能哄下樹來……”
李世民一笑：“程王兄。”
程咬金嚇一大跳：“臣……臣在。”
“你走一趟朱登大營，如何？”
徐茂公忙向李世民拱手：“主公識人甚深，程咬金確是最適合的人選。”
花大腳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徐茂公慢條斯理地解釋，當時，尉遲將軍不想出山，他和秦王、秦將軍都毫無辦法，還
不是程咬金把他給拉來前線的？
程咬金頓時啞口無言。
徐茂公不理程咬金，隻是繼續捧他，搶皇杠、反山東、取金堤、三斧定瓦崗，這都是哪
位英雄的光輝曆程啊？
尉遲恭這時也站了起來，憨憨地說：“主公，我也覺得，咬金很狡猾，最會騙人，可以
去。”
程咬金徹底放棄，隻嘟噥著：“什麼狡猾，那叫智慧。”
一身布衣，屁股後麵插著砍柴斧頭，肩上挑著一擔柴火，程咬金搖搖擺擺走在山路上，
一邊念叨：“徐老道，牛鼻子，該死的，要是俺這回不死，回來就砍你一百斧子……”
幾個反王士兵突然從路旁衝出來：“站住！”
程咬金嚇了一跳，停住作揖道：“各位軍爺，俺是打柴的。”
“你他媽騙誰呢，這兒正打仗，老百姓都跑得沒影了，你還打柴？八成是個奸細，帶
走。”程咬金如願以償地跟著士兵向軍營走去。
朱登坐在虎皮交椅上，眼巴巴地看著一個頭發花白的儒雅老人，在給他講越王勾踐臥
薪嚐膽的故事，那是他的師父張春祿。朱登聽得不耐煩，問師傅有沒有新的故事了。
“那，老朽就給大王講一個伍子胥過關白頭的故事？”
朱登小孩子氣地直搖頭：“沒勁沒勁，這個也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
張春祿無奈。這時，一個士兵走進來報說，抓了一個奸細。
朱登眼睛一亮，忙命帶進來。
幾個士兵押著程咬金走了進來，朱登見了，“哎喲”一聲，哈哈大笑起來：“程咬金？”
程咬金幹脆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承認了。
“老天有眼，程咬金，今天你可讓我給逮住了，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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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聽罷，就要將程咬金推出去。
程咬金拚命掙紮，朱登不理他，回過頭來求張春祿師父再說一個新的故事。
程咬金忙大叫起來：“小子，你別殺俺，俺肚子裏一肚子故事。俺給你講故事，搶皇杠、
反山東、還有狼外婆……總之，可多了，隻要你不殺俺，俺天天說給你聽。”
朱登頓時大感興趣：“你會講故事？”
程咬金忙點頭。
朱登天真地說：“你騙我，你是大唐最狡猾的人，你是詐我來了。”
程咬金立即耷拉下一張苦臉，沮喪地說：“別說了，俺被李世民趕出來了。俺現在不是
將軍，俺是老百姓。”
朱登一聽，說：“那好，你先說一個故事，要把我說笑了，我就不殺你。”
程咬金立馬抬起頭來：“那好，俺就給大王講一個故事。大王可知道，諸葛亮他娘姓什
麼嗎？”
朱登本能地一張嘴，想了半天，搖搖頭。
程咬金又問張春祿。
張春祿老老實實地想了半天，說：“書上沒有寫，不知道。”
程咬金哈哈大笑：“大王的老師，竟然連這麼小的一個問題都不知道。我就知道，她姓
何。”
張春祿和朱登愣住：“你怎麼知道姓何？”
程咬金胸有成竹地說：“我說你沒有讀書嘛。周瑜被諸葛亮氣死時，長歎一聲說：‘既
生瑜，何生亮’。這說的周瑜的媽媽姓既，諸葛亮的老媽當然姓何啦。”
朱登一口茶噴了出來，大笑不止。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連同嚴肅迂腐的張春祿老先生
也大笑不止。
程咬金故作憨傻，愣怔地問：“難道不是嗎？”
眾人更是大笑不止。朱登笑不可遏地指著程咬金：“放……放了放了，程咬金，你以後
就跟著本王，給我說笑話。”
從那以後的每個晚上，吃過晚飯，朱登就斜倚在床上，入神地聽程咬金胡侃。
程咬金不愧是個聰明人，他把伍雲昭與朱登的事情也編成了故事，繪聲繪色地說給朱
登聽：“……那位將軍把兩歲兒子放下，眼裏流著淚，說：‘兒啊，爸爸被昏君陷害，又不忍
連累三萬軍民，隻得逃走天涯。兒啊，原諒爸爸不能再養育你’。說完，將軍把兒子交給
那位農民，騎上馬，灑淚而別……”
朱登聽得熱血沸騰，勃然大怒地問了起來：“氣死我也，是哪個昏君如此不知好歹，陷
害忠良？我要殺他一千個窟窿，方解此恨也。”
程咬金忙表示，今天晚上就說到這兒，明天繼續。
朱登依依不舍地說：“老程，你的故事真好，比我那師父的好聽多了。”
程咬金一去經日，沒有絲毫音信，李世民倒擔心起來。當然，最擔心的是花大腳，要不
是眾人拉住，她就要飛奔敵營去了。敵營去不了，隻好天天和徐茂公鬧，要他還出程咬金
來。隻有秦瓊十分淡定，他對李世民說，程咬金這人，三流九教都能降住。朱登不會把他
怎麼的。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是朱登的座上賓了。
劉黑闥和蘇定方正在密謀著什麼，一個細作走了進來，神秘地說程咬金進了南陽王朱
登的大帳，而且兩人天天晚上在一起說話。
劉黑闥和蘇定方交換了一下眼神，認定此事大有可疑。各路反王之間並無隸屬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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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為了圖利而來，萬一……
劉黑闥忙叫人嚴密監視朱登，有什麼人進到朱登大營，都要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