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選
一
似乎所有事物都逐漸一致地證明著,最終的真理就在人類迄今為止拒絕進行探索的思想極限。這可以從道德和實證科學的角度闡明,而且沒有任何理由反對向闡述中加入政治學,因為它隻是道德學的一種延伸。
多少世紀以來,人類就像居住在自己行到中途歇腳的一間屋子裏。以積重難返的宗教偏見為首的無數偏見向人們隱藏了人類理性和情感的高峰。由於越來越多在自己所見和真實所想之間矗立的人造山峰顯然已經塌陷,人們立刻開始評價自身,評估自己在世界中所處的位置以及希望達到的目標。人們開始了解到,憑自身智慧無法得出邏輯結論的一切都不過是場半程中的遊戲,毫無用處可言。人們告誡自己,明天要走遍今天未能行到的路,而就在告誡的同時,由於在途中每個驛站之間耽誤了時間,除了少許幻想中的安寧以外今天一無所獲。
我們的天性表明自己是極端的生物,而那就是我們進步的推動力和原因。本能必然會讓我們飛到生命的極限。我們感覺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不能構建起能自我滿足的生活,除非發揮到潛能的極致。由於那種自我啟發的本能,出現了一種越來越統一的傾向,人們都不再止步於中庸方法,從此以後避免使用所有半途而廢的嚐試或者至少要盡可能加快速度進行完這些嚐試。
二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極端傾向足以將我們引向可以肯定的必然。在我們必須做的選擇中總是存在兩種極端,通常難以判斷它們中哪個是出發點,哪個是最終目標。比如在道德上,我們必須在絕對的自我或絕對的利他中選擇,而在政治上,就要決定是選擇能想象到的管理最好的政府,讓它指導並保護我們生活中最不起眼的行為,還是選擇無政府形式。這兩個問題仍然未能解決。雖然如此,我們卻可以毫無顧忌地認為,絕對的利他比絕對的自我更極端且更接近於我們的目標。同樣,這就好像無政府狀態比最事無巨細、無可挑剔地管理的政府更極端且更接近於我們的完美境界。比如,在一個整體社會主義的政府發展到最終極致時,就有人會想要一手遮天。我們能無所避忌地這樣認為,是因為絕對的利他和無政府都是需要人達到最完美境界的極端形式。如今正以完人為發展目標,所以我們必須對此關注,因為那樣正是我們希望人類為之發展的方向。經驗仍然顯示,著眼未來比沉溺過去更保險,目光高遠比眼光短淺更妥當。迄今為止,所有我們聲稱已經獲得的都是由那些被指責為眼光太高的人發起。因此,當存有懷疑時,明智的做法就是讓自己依從於那意味著人類最完美、最高尚、最大度形式的極端狀態。如此一來,當有人問起,盡管現在人們並不完美,但是否也應該徹底給予人們可能情況下最充分的自由,對此就可以做出如下回答:
“是的,所有思想走在意識尚未覺醒的大眾之前的人,他們的責任就是摧毀所有對人類自由的束縛。這就好像所有人都應當擁有自由,即使我們知道,在他們得到救助很久以後才可能得到自由。隻有通過長期濫用自由的惠澤,才能和諧有度地運用它。隻有從起初就向著最高遠的理想前進,此後我們才最有可能發現最美好的理想。”
而且,那些對自由來說成立的情形,對其他人權也就同樣成立。
三
為了將這條原則運用於普選,就讓我們來回顧一下現代國家的政治演化。它遵循著一條不可改變的大眾路線。這些國家逐個擺脫了專製。取代獨裁的是一個或多或少由貴族和財閥組成的政府,通過有限的選舉產生。現在輪到這個政府讓位,或幾乎在各方麵讓位於普選成立的全民政府。後者這類政府會在何時壽終正寢?它是會又把我們帶回暴政統治,還是會發展成完善的選舉形式?它會成為一種少數精英官僚掌權的政府,還是變成一種有組織的無政府狀態?對此我們還不能分辨,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國家的政治發展超出全民選舉的階段。
四
幾乎在世界各地,人們遵從著現在把我們帶入極端的生效法律,正全速抵達似乎是國家政治發展的最終理想階段:普選。由於這種理想仍然完全掩蓋了可能隱藏在它背後的更佳理想,而且它沒有表現出自己可能的真麵目,隻是一時之選,所以在我們耗盡它蘊含的所有幻象前,它仍然會承載著人類的目光和祝願。這是必要的目標,不論好壞,國家都會向著這個目標前進。對所在國家完成了演化的大眾來說,這理想是他們的本能正義不可或缺的。任何對它的束縛都隻是一種短期內的障礙。在實現這理想以前,任何佯裝改善它的行為都會迫使它倒退回過去的錯誤。像每種通行又重要的理想那樣,像每種在茫茫芸芸眾生中成形的理想那樣,它最為重要的權力就是見到自我實現。假如在實現完成後它並未履行約定,我們就會考慮去完善或替換它。同時,所有國家自然都有權力去經曆這一人類政治演化的階段,接著它們會以自己的語言、自己特有的美德和過錯來質疑這階段可能帶來的幸福。這一事實鐫刻在廣大民眾的本能之中,就像刻在青銅之上那樣不可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