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亂世中,置身王府時。平靜為誰待,哪得偏安角一隅?
年不過始齔,心已然桃李。波瀾因何起,爭名奪利為朝夕。
自從那件事以後,玉娘總是悶悶不樂地坐在院子裏發呆。吃飯不再那樣香,話語也不再那麼多,就連最喜歡的跳舞也不再那樣開心。總是抱著那把笙默默地坐在院子裏,也不說話。就那樣撫摸著卻再也沒有吹奏。
我知道玉娘是被紅漣的話傷到了,她是在思念叔父了,可是我又何嚐不是呢?好幾次我都想上前安慰她,可是我卻沒法說服我自己。紅漣的一番話讓我開始明白,這偌大的晉王府遠遠沒有表麵看上去那樣的平靜,在那平靜的外表下是比亂世更可怕的爭鬥。心計無聲,殺人無形。
留在晉王府是可以讓我們過得更安定,但要留得長久卻是難如登天。說不定哪天睜開眼,已經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被別人欲除之而後快。我可以安慰玉娘一次,兩次,卻不能安慰她百次,千次,有些事隻有經曆過了自己想清楚了才會明白,才會成長。而這成長的代價總是伴著疼痛。
如果一個紅漣都是我們過不去的坎,那以後的竹清,還有那些隱匿在暗中的人又怎麼辦呢?世道已亂,並沒有時間讓我們溫存童年歲月,唯一留給我們的隻能是超越年齡的成熟。而這一切,不止我要懂,玉娘也必須學會,甚至是馨兒那個毫無心機的小丫頭也總有要直麵這些問題的一天。既然選擇了要在王府活下去,那麼有些東西總是要舍棄的,比如懦弱,比如單純。
我看著玉娘憔悴的樣子,心如刀絞,卻是忍住不敢上前。手指絞得發白,指甲似要嵌入肉裏。隻好拿起手邊的笙吹起敬夫人教我們的曲子,曲聲悠揚,哀怨感傷。
憶昔王子晉,鳳笙遊雲空。
揮手弄白日,安能戀青宮。
豈無嬋娟子,結念羅帳中。
憐壽不貴色,身世兩無窮。
……
玉娘被曲聲吸引,起身走來,自嘲地笑道:“姐姐,你來了,你吹得可真好。不像我那樣笨手笨腳,徒惹人笑話。還傻乎乎地以為在誇我,嗬嗬。”
以前清脆悅耳的笑聲此刻聽來卻如此刺耳。我放下笙,悠悠一歎,終究是開口說道:“玉娘,你天資聰穎,特別是跳舞的天賦更是與生俱來。你有沒有奇怪過一直嗬護著你的姐姐,這幾天為什麼都沒有去安慰過你?”
玉娘聞言急忙搖頭,我卻攔在她前麵擺擺手道:“你先別急著否認,這幾天你的不開心姐姐都看在眼裏。姐姐知道你是因為紅漣的話才不開心的。如果你不想繼續學笙,這件事姐姐也不再勉強你,但是姐姐希望你能明白。”
“這個王府終究不是我們的家,我們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等我們正式成為王府的丫鬟,可能不開心的事會更多。節兒姐不可能什麼都替我們擔待,今天有一個紅漣欺負我們,明天可能是兩個,三個,十個。如果次次都這樣消沉,我們在王府是難以呆長久的。”
“從小我們就很苦,但是姐姐每次都會擋在你前麵,可是現在不比成安。姐姐還是那個姐姐,卻已經沒有能力擋在你的前麵了。如果可以,姐姐多想你永遠是那個愛笑就笑,愛哭就哭,不開心就嘟嘴生氣的玉娘。可是,都怪姐姐沒用啊!”
“姐姐。”
我搖搖頭示意玉娘沒關係,繼續說道:“在晉王府裏,姐姐已經力不從心了,你明白嗎?姐姐真的希望你能熬過去,和姐姐一起麵對以後的困難,隻有爬上去,我們才能活下去。如今你也是姐姐了,我們說過的,不再讓馨兒受苦。你還記得嗎?”
玉娘愣愣地看著我,始終沒有說話,我知道她是在思考了。起身道:“好了,姐姐話就說到這裏,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是先苦後甜,還是先苦更苦,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說罷也不管杵在原地的玉娘,轉身進屋。
當初被袁將軍帶來王府,什麼也沒有拿上,隻有小鼓和叔父買的簪子隨身帶著。隻是小鼓在戰亂中也已損壞,再也沒法敲打,我卻舍不得丟,縫補好後,與簪子一起放在枕頭下的盒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