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到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緩解晉王痛失愛子的傷痛,準備許久的選拔大會在晉王歸來的第二日便在曹夫人的一聲令下突如其來,匆匆展開。沒有預先通知,沒有心理準備,即便發生地是那樣的突兀,也沒有一個人敢有所不滿。亂世便是如此,積得幾生福源投個好主家,不求富貴榮華,但願溫飽平安,主子對你好那得感激涕零,分外珍惜,主子對你不好,那隻能默默承受,顧影自憐。
而那些個亂世中的主子,慈悲是有限的,並不會麵麵俱到。自然更不會每件事都去解釋,她們也知道優勝劣汰,他們也需要安靜聽話的奴才,而不是去抱怨質疑的奴才,而一個奴才的合格與否便和奴才對意外命令的反應直接相關。
選拔丫鬟這樣的小事,即便是作為衝傷的喜事,晉王也自是不會太過在意的。反倒是隨軍歸來的劉夫人,常年奔波勞碌之後給自己放了個假,穿了一身質樸的衣裳早早地便在一旁饒有意味地觀看,那股常年指揮兵馬養成的英氣不甘寂寞地偶爾散發,也會給我們帶來不同程度上的緊張。
事起突然,一早便被王嬤嬤喚起的我們也是有點發蒙,雖然都知道選拔將至,但真地到了如這般突如其來的時刻還是難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丫鬟們盡管睡眼惺忪,也強自振奮著精神,不敢露出半點困倦疲乏,生怕數月努力功虧一簣。我和玉娘默契地對視一眼,心中為昨夜“偷窺”歸來後的早早休息慶幸不已。
雖說如此,眼光還是不禁被一旁跪於嬤嬤腳畔哭泣懇求的幾個同屋丫鬟吸引。這幾人便是那無疾而終之人,沒有激烈的爭鬥,沒有緊張的拚搏,甚至連展示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努力成果的機會都沒有,便在嬤嬤的一個眼神示意裏被隨身丫鬟拉到一邊,等待著結束。在開始時結束,在選拔前淘汰。或許是因為列隊時的一個哈欠,或許是因為站隊後一刻的萎靡,又或許是屋內那匆匆出門後未疊的衣被,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因為結果已經注定了——她們沒機會了。那麼誰還會在乎她們為何而去呢?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至少對於我,我隻有少許的同情,更多地則是對玉娘馨兒的擔憂,自顧不暇總是會限製人們的同情心。我相信像我一樣小心翼翼,擔心受怕的應該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可能更多是幸災樂禍,暗自開心。還沒開始便已經除去了幾個潛在的敵人,走的人多了,剩下的機會便大了。王府選拔再嚴格也終究是要招人的,所以死道友不死貧道,隻要不是自己,死幾個還是幾十個又有什麼關係?是冷眼旁觀還是笑眼樂觀又有什麼區別呢?
幾個被一言以除的丫鬟此刻哭地分外悲涼,一個勝過一個的淒慘,嬤嬤卻是麵無表情,冷眼靜待,沒有絲毫表示。劉夫人更是輕推茶盞,抿一口,在一旁笑看。嬤嬤似是被鬧煩了心,終是開口道:“今天是選拔的日子,無規矩不成方圓,事起突然本不應因為此事為難你們。但是這是晉王府,夫人的決定不會有錯,哪怕真是錯,那麼也隻有你們去適應,去照做。說到底你們隻是奴婢,千萬不要有僥幸心理,在你們的後麵有的是人等著爬上去,還記得你們剛來的時候,嬤嬤和你們說過的話嗎?在這裏做奴婢,不在於你做了什麼,而在於你不做什麼。因為啊,你做的好不一定有人誇你,但是一旦你做的不好,或是本該做而忘做,大家做而你沒做的。那麼好了,留給你的隻有離開。是不是來了幾日嬤嬤對你們好言好語,過度的安逸讓你們忘記頭上時時刻刻懸著的那把刀了?”
說到此處,嬤嬤瞥了腳邊幾人一眼,臉上仍舊沒有表情繼續道:“這幾個哭哭啼啼的人,你們也都認識。平日裏生活在一起,有些許小事嬤嬤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你們一馬,不與你們計較。但是今天是選拔的日子,王爺公子們都在等著看!你們自己難看不要緊,還想帶著嬤嬤我一起去丟臉嗎?啊?嬤嬤我不會讓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去丟我的臉,丟夫人的臉!不要怪嬤嬤絕情,不給你們機會。機會啊,就和臉一樣是要自己抓住的,是靠自己掙回來的。希望你們離開之後好好記住嬤嬤的話,別耽誤接下來的選拔了。來人啊!送她們出府!”
話音剛落,便從一旁的隨從丫鬟中走出一人指著身邊的護院道:“你,你,帶著她們跟我走。”護院抱拳領命,三兩下便提起一個丫鬟,又冷漠地看了眼其他的丫鬟,吐出兩個字:“請吧!”丫鬟們自知難逃此劫,認命一般跟著護院向院外走去,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麵色慘白,若不是那時不時傳出的哽咽聲,還就真如死人一般。我們望著這幾個朝夕相處的姐妹一步步地走出我們的視線,心中縱有不忍也不敢吐露,嬤嬤這殺雞儆猴的手段便是為了震懾,誰又會為了這幾個萍水相逢的人而讓自己立於危牆下呢?我們能做的隻不過是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罷了。
就在我們以為此間事了的時候,突然從離開的隊伍中竄出一道白影直撲向飲茶的劉夫人,嬤嬤隻一眼便大驚失色,大呼道:“保護夫人!”護院首領也是嚇得不輕,不等嬤嬤吩咐便已拔刀護於劉夫人麵前,攔下撲來的女子。眾人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劉夫人卻是仍舊一臉風輕雲淡,隻是細細品著茶,笑意不減,全然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