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陌路(2 / 3)

天羅絲?你說他用天羅絲纏住樹幹在崖下躲藏,然後故意留我和你父親拚命,好獨吞寶物?不可能的,我是他的大哥,他怎麼能出賣我?……

這……這的確是他的獨門暗器索魂錐!這個畜牲!枉我一片兄弟情誼待他,他竟然敢出賣我!我一直把他當成是自己的親兄弟啊!

也罷,我告訴你真相,那份遺書上說明了,星流石碎片被埋藏在西滁潦海上的陌路島,那裏現在是皇朝的流放地,進去容易出來難。而且遺書上雖然給出了一些線索,卻並沒標明具體方位,偌大一座島嶼,要避開看守和犯人們找到它,絕非易事!咳咳……咳……

我快要不行了,你去,找到他,順道替我報仇!你……你放心,這家夥隻擅長和人打交道,對機關之類從不擅長,我沒猜錯的話,他一定還被困在島上!

還有,我告訴你,他其實不是……他並不是……並不是……

五、鄒銘

當年的那兩名無人知其真麵目的神偷,被稱為飛影雙盜。影盜就是我尋覓了許久才找到的煙鬥迪胡,而飛盜是誰、現在何處,我想我早已經有答案了。

顯然,瞎子並沒有找到碎片的下落,否則他不會仍舊鍥而不舍地留在這裏。煙鬥迪胡對他兄弟的能力還是蠻了解的,雖然判斷錯了品性。看瞎子那幅蒼老的模樣,如果不是他當日偷襲時重傷了我父親、迫得他最終歸隱,我幾乎都要心生同情了。四十年的光陰啊,以影盜的能耐,如果繼續以盜竊為生,應該能過得相當不錯吧。現在距離所謂的至寶僅一步之遙,卻又有什麼用呢?也許青春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我會不會也像瞎子這樣,在這裏空耗幾十年呢?這麼一想,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既然來了,也沒有回頭之路了。就算最終無法找到那枚碎片,至少也要把瞎子幹掉。仇恨就像是雲州海域的漩渦,一旦被卷了進去,就身不由己,再也無法回頭了。

不過眼下首先要擺平老莫。這家夥不時衝著我曖昧地拋一下秋波,意思很明顯:別忘了我們的計劃。偶爾又衝我捏一下拳頭,意思是說:別耍花招。

但我必須耍花招。眼看著運輸船到來的日子已經臨近了,不管老莫的逃跑計劃是否成立,都有可能牽連到我。倘若隻是單純的個人出逃倒也罷了,守衛們會懷著殘忍的施虐感不予上報,就像老莫所經曆的那兩次一樣。但如果依照老莫的新計劃行事,那就未免太過火了,一旦被抓住恐怕難逃一死。

對於老莫而言,一定要選擇在這一次動手其實還有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風向。此刻正值春末,正是東風的季節,若是再等四個月,可就沒有東風了。也難怪他那麼著急。

我一麵留意著瞎子的舉動,一麵思考對付老莫的策略。他的武功都是戰場上大砍大殺的套路,要打發他倒是不難,但在這樣小的一個島上,要做到掩人耳目那可不容易。原則上,陌路島從來不會禁止打架鬥毆,但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是不許弄出人命,否則你的下場會生不如死。

“我們現在還算好了,至少人多熱鬧,”牛角說,“幾年以前,這裏的人還曾為了老鼠打架呢。”

“老鼠?為了吃肉麼?”我問。這島上老鼠不少,看來肥碩,但肉質很差,和老莫拔其毛作水靠的海鳥一樣。這大概也是陌路島的特色吧——就是不能讓人舒服。

“為了拿來做玩物,”牛角說,“那時候人沒有現在這麼多,彼此隔閡又深,發現老鼠的時候,那叫一個帶勁!老扁毛搶得最凶,差點被人揍死。”

所謂老扁毛,指的乃是淩方。他倒是一直在養老鼠取樂,淩方老臉一紅:“唉,這島上時光漫長,總得找點事兒做吧。”說話間,一隻老鼠正在他的身上爬上爬下,嘴裏發出吱吱聲。島上雖然食物匱乏,但淩方進食本來就少,倒是能省下點口糧養耗子。

淩方逗弄著老鼠,但不知怎的,似乎是把老鼠惹急了,被一口咬在了手指上。眾人幸災樂禍的嘲笑聲中,隻有瞎子仍舊漠然置之,似乎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隻有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瞎,多半在看著淩方無聊的嗜好,然後心裏嗤之以鼻吧。

這可是個有野心的老河絡。

還剩下十天了,我認為我應當有所行動。殺死他當然一勞永逸,但風險太大,如果能攛掇別人和他打架弄傷他的話,那也可行,但一來我是個無人尊重的矮小侏儒,二來以這廝的脾氣,那怕受傷了隻怕也要強弩著硬幹。

也許還有一個辦法,我想,索性算準了時間先陷害他,讓看守們把他關起來。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就得再等四個月乃至於更長的時間,到那時候或許我已經找到了需要找的東西了。於是我開始謀劃,但想了一些辦法,都不夠穩妥。

我萬萬沒有料到,事情以一種令人意外的方式解決了。還剩七天的時候,我受了風寒,躺在囚室的角落裏玩命咳嗽。旁人怕被我傳染,都躲得我遠遠的,直到晚飯時間,淩方才給我捎來兩個硬邦邦的窩頭和一碗渾濁的淡水。我勉強啃了幾口窩頭,淩方跟我說了句話,把我噎著了。

淩方說:“老莫死了。”

老莫死的事情是這樣的。清早有人去海邊瞎溜達,發現一塊礁石下麵似乎卡著什麼東西。此君的第一反應是那是一條從海獸嘴裏逃掉的漏網大魚,大喜過望之下便試圖打撈。然而犯人們手中根本沒有可以進行打撈的工具,大魚沒撈上來,倒惹得旁觀者層層疊疊,都想分一杯羹。最後他們把守衛招來了,守衛憋在島上其實也餓得夠嗆,於是驅散閑人,想辦法把那東西撈了上來。

結果那東西居然是一具屍體,老莫的屍體。他肚子裏吸飽了水,整個身體脹得老大,就像發起的海參。此事甚好推斷,老莫這廝已有兩次前科,想必是他忍不住又想第三次逃獄,結果下水的地點沒選好,枉自送了性命。

守衛們很遺憾,要是老莫不死多好,他們還能拿來消遣一番;其他人則無所謂,對於陌路島而言,多一個老莫不多,少一個就更加無所謂了。隻有我額頭上不斷冒汗,讓別人以為我病情加重,連淩方都不敢再靠近了。

老莫一定是被殺死的。他已經訂好了計劃,絕不會那麼蠢的在這時候去下水,除非有人把他推下去。鑒於老莫有一身戰陣上練出來的過硬功夫,想要把他推下海去可不是件容易事。那麼是誰幹的呢?

整個晚上我都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到後來問題的答案自己走到了我麵前。一具山一般的軀體靠近我,擋住了月光,我知道那是誇父牛角。他扔給我一塊煮得爛糟糟的也不知是什麼植物的塊莖,我也無心進食,隨手放在一邊。牛角衝我齜牙咧嘴地一笑,忽然悄聲說:“計劃照舊,不過你的搭檔由老莫換成我了。”

我側過頭,看著他,這個誇父還是笑得那麼天真無邪,一副人畜無害的的模樣。

六、牛角

你知道做誇父最大的好處是什麼嗎?不是,力氣大頂什麼用,犛牛力氣還大呢……做誇父最大的好處在於,別人都會以為你天然地沒心眼,並因此對你放鬆警惕。但是任何種族裏都會有異類出現的嘛,你看,我就是異類。

你大概不知道,老莫以前打仗的時候,對手就是我們誇父啊,當然他是將官我是小卒,他不可能對我有印象。大約六七年前,他率領的部隊和我們有過幾次交鋒。你知道,誇父也在慢慢學習其他種族的長項,軍事上也不例外,但我們還是沒辦法和人類在戰術上抗衡。老莫這家夥,衝動是衝動,戰略眼光幾乎為零,但是戰術上極為出色,很懂得揚長避短。我們那會兒雖然體力上絕對占優,卻總被老莫打得灰頭土臉。

所以別人會覺得老莫是個傻子,我絕不會相信這一點。如果老莫是傻瓜,我們被老莫打敗的人豈不成了……呃……沒救的傻瓜?他之所以那麼做,一定是想掩人耳目,背地裏必然有真正的意圖。

沒錯,我一直在觀察著他。反正我是一個多多多多多嘴的誇父嘛,四處亂竄也不足為奇。而且一個誇父能事先挖好坑偷聽你們的談話,這一點你更是想不到吧。其實我們誇父在雪山上狩獵時,經常在冰雪中一蹲伏就是一整天,但你們總覺得我們頭腦簡單……

這個計劃我聽到了,並且覺得可行。但我想要加入,他卻不讓,說是誇父塊頭太大,行動起來肯定礙事。我沒有辦法,隻好殺掉了他,然後把他的屍體扔到海裏去。我想了想,決定繼續執行計劃,還是得你來幫助我。咱們按照方案行事就行了。不,我這樣的塊頭,當然坐不進去,但完全可以用它作為浮板。以我的體魄,在海裏堅持一天一夜也不是什麼難事。

矮子,我們倆平日裏關係不錯,我一向是很信任你的,不過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你可別跟我耍花招,我的力氣你也知道,兩個指頭就足夠捏死你了。要麼我們一起逃出去,要麼我會把你墊在我的墓穴裏。

雲州啊,真是個好地方,嘿嘿。老子一定要到雲州看看去,就算在海裏淹死了,也勝過在這鬼地方變成爛肉。

七、鄒銘

要對付一個誇父,的確相當棘手。他的身軀龐大,力量驚人,光那一身皮肉都跟盔甲似的,無論正麵對打還是偷襲,我都沒有勝算。若說下毒之類,手邊又沒有材料,海邊倒是有些生物帶毒,但毒性太弱,毒死淩方的老鼠還有可能,毒殺一個誇父……灌進去一桶也未必有效。

也許我可以向守衛彙報?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我自己否定了。且不說我老爹聽到我幹出這樣丟臉的舉動定會氣得從墳墓裏坐起來,單說陌路島的規矩,流放犯若是敢於同守衛串通,一旦被發現了,日後就不要想再混下去了。官兵與罪犯,曆來就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麵,而在這個不安寧的島上,這樣的對立被無限放大了。守衛們想方設法找我們的麻煩,抓住一切機會動刑取樂;我們也在暗中不斷給他們添堵。我若是求助於守衛,那就是公然背叛。

這是一條很奇妙的法則:囚犯們可以在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拚個你死我活,但必須把一切都收束在“內部鬥爭”的範疇中。

我現在麵對的內部鬥爭可不止這一點,更重要的目標是瞎子。究竟是直接殺死他,還是先逼問他一番,這是個問題。殺他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瞎子固然已經老到了腿腳都在打顫,但當年能作為神偷混跡江湖那麼多年,必然有相當的能耐。何況我心裏還希望能把碎片找出來,那才是我父親真正的遺願。父親沒有見到過那封遺書,煙鬥迪胡倒是讀過,但死得太倉促,這世上還能完整記得遺書上的線索的人,就隻有瞎子了。

清晨的時候,我又跑到島西的礁盤去,想讓晨風把腦子吹得清醒一點。走到半道就看到了淩方,他正在挑揀著石頭,大概又有什麼作品要完成了。淩方聽到我的腳步,並沒有抬頭,隻是隨手將抓在掌中的幾塊石頭都扔掉,嘴裏抱怨著:“材質不好。”

我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會把這些玩意兒拿出去賣錢,挑什麼材質呢?”

淩方這才抬起頭,認真地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即便是挑揀材質,也能多消磨一點時間。”

這話聽得我一陣莫名悲哀,看著四周的茫茫大海,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就算我最終拿到了星流石碎片,真的能逃離陌路島麼?難道我也會像瞎子那樣,被困個四十年?

那一瞬間我有點動搖,一麵後悔著自己不顧死活的前來此地,一麵在想,要不然索性與牛角一同逃離?但我很快拋掉了這些動搖。事已至此,沒有退路可尋了。最後我想,隻能冒險真的幫助牛角按計劃行事,把這個瘟神送走,我自己留下來,再想辦法對付瞎子。這樣一來的唯一變化在於,原計劃中我不需要殺人,這次卻不殺不行。

但殺掉這個人,怎麼也比殺一個誇父容易得多了。

終於到了行動的夜裏。按照慣例,來自大陸的補給船會在半夜到來,悄悄卸下物資,悄悄離開。之所以選在夜裏也是迫不得已,夜間航行風險頗大,但白晝到來的話,很容易激起囚犯們的複雜情緒——那些一輩子都不得不困在島上的流放者們,一旦激動起來,很難說會不會出大亂子。而夜航的船要靠岸,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燈塔!”老莫那時候咬牙切齒地說,“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記住你要做的事,”牛角對我說,“別浪費機會!”

我當然記得。這一夜東風勁吹,犯人們都很早躲回囚室,而瞎子依然是不知所蹤。我很容易就偷到了他一身衣服,穿戴起來,然後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這就是我最大的作用。因為我是個侏儒,喬裝起河絡來正好合適,在黑夜裏不容易辨別得出來,正好可以冒充瞎子。我父親原本是個身材高大的人,沒想到生下我卻是這樣的畸形。他嘴上不說,心裏一定很不痛快,直到死時都鬱鬱寡歡。也許這也是我為什麼那麼執著的原因吧,我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沒有用的兒子。

八、父親

我鄒天藍縱橫前半生,老來卻隻能在這窮鄉僻壤等死,究其原因,都是因為當年那一場爭奪。現在我已經快要死了,卻仍然不能甘心哪。

不必你問,我也會說給你聽的,再不說,就要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裏去說了。你雖……你是我的兒子啊,不說給你聽,又能告訴誰呢?

三十多年前,我和江湖上有名的飛影雙盜有過一次交手,那是為了爭奪一封遺書。遺書的主人是一個人族的沒落貴族,其祖上是已經消亡的宛州公國衍國的重臣席真。在遺書中,這個人給他的兒子留下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當年的衍國公主石秋瞳,曾經從一個叫做雲湛的羽族遊俠手中接受委托,替他保管一件重寶——一塊來自於雲州的穀玄星流石碎片。碎片為何會從雲州流出,又為何會落到雲湛手中,已然不可考證。但那塊碎片帶有可怕的力量,卻是毋庸置疑。

石秋瞳找來一隻河絡打造來閉鎖魂印兵器的幽盒,請秘術師加上三道禁咒,將碎片放置其中。那幽盒一直藏於衍國大內深處,無人得以觸碰。後來衍國國破,國庫被劫掠一空,大量珍寶被蠻族人搶走。那位席真卻搶在蠻子們之前,將那個幽盒帶走,保藏起來,並叮囑子孫,此物非同小可,非人力所能控製,任何人都不能開啟。

然而碎片的力量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終於他的一位孫子忍不住打開了幽盒,為此引發了一場巨大的災難,將宛西南一座小鎮及其附近的生態悉數破壞,“星鑰”的名聲就是那時候傳開的。席家的後人不敢再造次,將它重新封入幽盒,並送回到距離雲州最近的陌路島埋藏起來,以免有人再起貪念,當時陌路島還並不是流放地呢。而這一秘密,始終都是席家的曆代子孫在臨死前才可告訴下一代人。但這一次,由於當時死者的後人在外地未曾歸來,遺書被人偷走了,這個消息悄悄流傳了出來。

不,兒子,你並不懂得人類的貪欲。無論是驚人的財富還是駭人的力量,不管有多麼危險,都能夠激發起人掠奪的天性,以及“興許我的運氣比他們好”的僥幸。我和飛影雙盜都是存著這種念頭的人,遺書就輾轉落到了他們手中。可笑我們誰都沒能見到這塊星鑰的影子,就先拚得你死我活,最後誰都沒能撿到便宜。

我們在雷州的赤燎穀大戰一場,將雙盜中的義弟打下山崖,另一個義兄也被我重傷,但我自己也受了傷,於是退回去休養。我卻沒有想到,跌下山崖的那個隻是詐死,他不過是想借我的手先除掉自己的兄弟。一個月後,他跟蹤到我家中,偷襲了我,險些讓我喪了命。後來我雖然養好了傷,一身的武功卻廢了大半,想著自己出道以來,結下了無數仇家,若是聽說我不複往日之勇,必然會傾巢而出尋我複仇。無奈之下,我隻能移居到這偏僻之所,終身不敢在江湖上露麵。

不過他也沒占到什麼便宜,他中了我全力一掌,雖然倉皇逃出,不死也絕對重傷。至於後來他有沒有拿到那碎片,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知道他躲在哪裏,當年的飛影雙盜,一向都是擅長隱匿行蹤的,如果存心躲藏,誰也難以找到。但是那個被我打斷腿的義兄,我卻知道他大致在哪裏……

不,你千萬別去找他,已經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我的一生既然已經如此,你殺死誰也不能改變分毫。我知道你的內心總有某種渴望,但我對你……原本也沒有任何過分的要求。隻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就很滿足了。

九、鄒銘

陌路島的夜晚寒冷而多風,幸好囚室裏曆來和外間差不多的溫度,我還能勉強適應,就是那麼大的風實在吹得人難受。來到燈塔下的時候,我已經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老莫當初擬定的計劃是這樣的:找一個人偷襲看塔人,將他製服,然後爬到燈塔上去,等到船隊即將靠岸的時候,將燈火熄滅。這樣一來,船會觸礁擱淺,守衛們必然會出去救援。

此時另一個人就有機會出手了,趁著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去島上的倉庫裏盜取一副舢板。那是給守衛們應急用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著這脆弱的工具向東逃亡大陸方向,但是誰也不會想到,這一次的逃亡路線是向西去往近在咫尺的雲州禁航區,從距離上而言,完全可以到達。

老莫是鐵了心把賭注押在虛無縹緲的雲州通道上了,牛角無疑也和他抱有同樣的想法,而兩人都認為,我是襲擊看塔人的最佳人選。因為我是個侏儒,可以裝扮成瞎子在燈塔下晃悠,一直對瞎子深惡痛絕的看塔人必然會下來找碴,那時候我就借機偷襲他,把他弄昏過去。

不過眼下既然我不打算離開,就必須要把看塔人殺死,否則必然會暴露。我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殺過人,這次卻不得不動手。

然而我並沒有得到動手的機會。我看到看塔人從燈塔上下來,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但不知怎麼的,我從她的身上並沒有感受到一絲暴戾的意味。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但他說的話就不會是錯覺了。他徑直走向我,當我正準備出手襲擊時,卻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用略帶驚訝的口氣對我說:“你下午不是剛來過麼,怎麼又來了,出什麼事了?”

我驟然收住招式,從這短短的幾句問話中,我發現了一個真相:看塔人和瞎子之間,壓根就不是仇敵的關係,那隻是他們平時偽裝出來麻痹旁人的。事實上,這兩個人的交情似乎非比尋常。

在詫異之中,我一時間幾乎忘記了出手,正在舉棋不定,忽然感到腳底一軟,低頭看去,腳下踩著的沙地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團水銀狀的物體,我的身體迅速陷了下去,直至沒腰才停住,而那些流動的物質隨即固化,把我卡在了裏麵。一個和我同樣矮小的身影從背後繞到了我身前,那是瞎子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