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市場打算買點菜,打電話問諸江想吃什麼,他那邊很吵,說是在外麵,朋友請滿月酒,不回來吃了。叢薇想起來他先前提過,他們認識時那個結婚的女孩子,現在已為人母。兩年的時間過得真快,叢薇放下電話不由愣怔,有人發狠成長,在人生路上一會兒跨了好幾個欄,也有人原地踏步。說不慚愧是假的,她望了望幾米外那根新包了白瓷磚的大柱子,影影綽綽地照出黯淡的影子,深覺得辜負了自己。
那一夜晚餐豐盛,四菜一湯。叢薇取出前次客戶送的一支紅酒開了,獨自坐在桌前慢慢吃喝,諸江開門進來,人已微醺。他從身後摟住叢薇,伸手去撈盤子裏的排骨,打趣道:“嗬,一個人改善夥食呀?”叢薇不知怎的火氣上來,衝他手臂一筷子拍過去,很清脆的一聲。
諸江猝然收手,坐回沙發上,點煙,自嘲道:“掙不了錢的人自然不配吃,最好連水都不用喝。”諸江的脾氣不算很好,往日裏爭吵,叢薇總顧及他男人的顏麵,多數以軟服硬,這次卻半分不讓,冷笑著:“我以為你在外麵吃得夠好了。”
“人家請消夜我都沒去呢。”諸江說,語氣已有退讓。
“知道你不想回來,我也沒叫你回來。”叢薇仍舊冷冷的。
“嗬嗬,可能我本來就不該回來。”諸江說,“我忘記了,這是你的地方。”
叢薇沒搭話,巨大的沉默在房間裏膨脹,諸江猛地起身,將手機往褲兜裏一塞,兩三步跨到門口。叢薇突然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自己每天站差不多10個小時真的很辛苦,爸媽不停逼問他們的情況,說年齡不小應該結婚了;她說想吃元祖的一種蛋糕但總是舍不得,每天下班都會去看看那張貼在玻璃上的彩色畫報……不知道日子為什麼過成這樣。後來諸江也哭,說知道是自己不好,知道叢薇背著他去見過別人給她介紹的對象,說很努力想要振作可一再受挫……
喝多了難免眼淚就酒,最後分不清是淚是酒。人傷感起來真是狼狽極了。第二天起床,叢薇仔細看了看被子裏的諸江,夜裏掙紮出來些青色胡楂,無知睡態,幾乎還是個孩子。
是她錯了,她怎麼能指望一個孩子。
很快是中秋節,本來說好一起回叢薇的家,臨了誰都沒提起。叢薇在衣櫃前收拾回家的行李,淡淡問諸江,你怎麼過?鏡子裏他正對著電腦,飛快運作的手指遲疑地停了一下,說:“我在家,你回去好好陪爸媽,給二老買點好吃的。”叢薇看著他瘦削的脊背,輕輕地“哎”了一聲。
整理完東西,他們去街頭新開的一家西餐廳吃飯,算作提前過節。諸江吃得少,叢薇默不作聲,心裏疼痛。
叢薇在老家耽擱了一周才回來,諸江不在家,打了兩次電話都無法接通,她有些累,便獨自睡了。次日返工,挨老板一頓批,趕緊賣力做事,簽下兩個單。中途休息時她給諸江發了條信息,大意是說,不如,就這麼算了吧。
諸江沒回,她也沒再打過去。
回家時父母給叢薇介紹了父親同事的兒子,夜裏總發信息過來,試探的,又有點激進,相親意味著目標明確。兩人在同一個城市,男人約她吃飯,叢薇委婉地拒絕著,留有餘地。幾天後的黃昏,男人打電話說在叢薇的店外,匆匆跑出去,看見他站在台階下麵,順手扶了一把從身邊騎車經過的、幾欲摔倒的小孩子,她就微微笑了一下。
就像肥皂劇裏常見的,男二號送女一號回家時被男一號遇上。諸江沒帶鑰匙,蹲在樓下,身邊一隻大包,叢薇驚覺,他們竟有半個月沒見了。諸江一眼瞥見她和他,似是呆住,並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叢薇與身邊男人淡淡道別。
“去哪裏了?”叢薇問,聲音輕飄,像一曲終了的餘音。
諸江勉強笑笑:“出去轉了轉。”
當夜諸江就要搬走,叢薇沒有留,仿佛是沒有留的立場了。臨走時諸江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小盒子,說是出去時給她帶了個小東西,不值錢的。他走後她打開,是一麵圓形木雕的精致小妝鏡,想起曾要和他過到老,便對著鏡子落了幾滴淚。她是很想好好傷懷的,但很快就收住了,因為次日還要上班,眼睛不好腫著。
房間裏關了燈,關於此前的時光,叢薇想了一會兒才睡去。除了鏡子,沒有誰知道這小小的世界裏離散了一對人,然而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謂現代愛情,大抵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