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皇街,馬蹄的的。正初春,鵝黃青枝,寸寒寸芽,雖是隔了軒窗錦簾,依舊有一絲寒意越過皇城屋宇,鑽入轎內。
四格格小手冰涼,脖頸有一點小小的瑟縮。
皇家奢華,便是隨行車轎,亦是如宮內一樣的豪貴鋪慶格局。派頭氣場自非尋常人家可比。
小小一輛車轎,內中卻是暗設三明三暗淨室。除了男女下人占去五間,皇上和格格,自呆在一間素淨雅室,室內一床米長臥塌,剛好二人抵膝而坐。
淡淡橙色燈光,照著絕畫絕壁。
貴人自帶香,這話確是不假。
皇上眉間,眸眼瞼珠之處,頎長十指白雪蔥瓏,唇瓣洇紅潮濕。衣袖略略優雅起伏,每一處都彌漫蔓陀蘿花香氣,又仿是遙遠的薰衣草越洋過海徐徐入息。
華一男鼻翼翕動,拚命地呼吸這縷無法抗拒的香豔氣息,並不由自主開心地笑。
十歲的格格,笑的無心無肺,青瓷般潔淨美麗,卻又,揉合著淡淡地靈瓏魍魅。神異、脫俗。
皇上素手輕抬,替格格扶扶頸間薄裘毛領,憐聲輕喟:
“人體之寒,皆由項間而來。護身必護頸,頸曖則心曖,心曖則脈熱,脈熱便修得上好養元。格格體弱,日後要謹記這點。才可日月同盛。”
一男點頭。果真,有一脈曖流由心間驀地傳至周身,指尖沁涼亦覺絲絲熱氣慢慢浸至。
五指依舊微涼,玄玄地蒼白著。慶澤微噓,雙掌握了格格十指,再次低歎:
“一男,你這麼小,怎可以有這麼薄涼的美麗!”
慶澤雙掌,炭爐般地熾熱著,柔軟無骨又纖巧綿薄,溫曖著格格的素手。格格剛剛還覺的三月依舊寒的不可思議,此刻,卻是一席瑤池,笛曖風窈窕。
若,她和他舉案齊眉,對盞斟飲;若,她繡席獨臥,他秉燈夜讀;若,她起舞月夜,他橫簫船艄。一切皆成空,隻有他和她。
她無所謂仇恨,他睥睨蒼海江域。
終老是一對壁人,漸漸凝固成兩尊化石。
隻是,這怎麼可能?
一男便任由慶澤握了她雙手,玄惑地笑:
“皇上,一男很快會長大。一年為期,皇上隻要耐心一點,隻要不會那麼快忘記一男,皇上一定會等到驚喜。”
“喔,真地嗎?”皇上隻道是一男童言無忌,隨口亂說,也沒把格格話放在心上,隻是更緊地握了一男小手,不作一言地看著她。
巧室內,好靜,靜到輕餘一脈呼吸,一絲風隙!
那是華一男的氣息,輕弱嬌微。而皇上,是沒有氣息的,眸黑靈珠,畫骨薄身,仿是不屬於人間的異類!
皇上抱過一男,放在腕間,以指輕點她額頭,輕喟:
“格格,今日,若往日。今生,若前世。歲月是沒有基石的蓬萊樓閣,很容易崩塌粉碎所有美麗。格格還小,不懂之日此時情分。朕不曉得,格格長大,朕和你之間,是否還有如此詩畫之境?”
情動之處,萬人之尊的慶澤,眸角竟然閃過絲巾粉淚!
第二十八章苑闌人低訴
十裏皇街,於皇家輕捷馬駒,不過是盞茶杯酒之遙。
帝王寵臣,永遠這麼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