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阻擊
備補連雖是一夥娃娃兵，但畢竟經曆過大型會戰的曆練，日軍的突然出現並沒有讓他們產生太大的騷動。二狗趕到村東頭時，大夥已經在土地廟大院裏分散開來，各自利用有利地形對村外的日軍進行攔阻性射擊。
二狗一眼瞥見臭彈，遂幾步搶過身去伏在他的旁邊。
風雪之中，隱隱可見四五十騎鬼子在村東官道上逡巡。鬼子似乎一時搞不清村裏的虛實，也不敢貿然對村裏發起進攻，隻是一槍一槍與村裏伏兵對射。
“肚子咋樣了？”二狗扭頭低聲問道，“哪來的鬼子、多少人？”
“沒事了。”臭彈咬牙一笑頭也不回，邊射擊邊悶聲悶氣道，“能見度太差，看不大清楚，好像是鬼子的偵察分隊。”
如果隻是四五十人的偵察分隊倒也無所謂，若後麵還有大隊鬼子就麻煩了！望著遠處耀武揚威的鬼子騎兵，一絲擔憂從二狗心裏掠過。
好一陣過去，鬼子一直沒有進攻的跡象，但也沒有撤走的意思。二狗暗忖：有兩種可能，要麼因兵力不足鬼子不敢貿然進攻，要麼他們在等待援兵。眼下若轉身就跑，鬼子騎兵肯定會尾隨而至。備補連雖有一百多號人槍，卻沒有重武器，離開村莊即失去所有屏障，而鬼子騎兵在平坦的田野上將占盡優勢，一眨眼便能追到身後，到那時備補連隻剩下被動挨打的份兒！如果不撤，說不定鬼子援兵頃刻將至，真到那步田地，想走都走不贏了。正在左右為難，鬼子卻按捺不住了，他們突然兵分三路分別向村子南、北、東三個方向撲來。他們的身後並沒有後續部隊跟進，這說明鬼子目前就這麼點人馬。
你大爺的，這點人馬居然敢分路向村莊發起攻擊，騎兵打巷戰，簡直他媽抽瘋！盡管鬼子的舉動讓人不可思議，事態卻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二狗的顧慮頓時煙消雲散，遂橫下心來準備一戰。
他一揮櫓子厲喝一聲：“一排跟我留下阻擊正麵鬼子，二、三排迅速占領村中製高點，扼守南北兩街，把南北兩翼鬼子放進巷子裏打。”
二、三排轟然一聲領命而去。沒有重炮和飛機的威脅，大夥看起來比較放鬆。一百多米的距離對於鬼子騎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一眨眼工夫，正麵鬼子已經馳到距村口二十來米的地方，沉重的馬蹄將凍實的地麵敲得突突直顫，房頂的積雪簌簌落下，土地廟的窗欞和大殿內的牆麵被子彈打得火星四濺。
鬼子越來越近，嗚裏哇啦的鬼嚎清晰傳進耳朵眼兒裏，二狗終於看清楚了，鬼子身上均著田綠色田綠色：色調介於灰、綠之間，偏綠。日軍華中方麵軍相當一部分師團著該色軍裝，主要為適應中國南方的田野背景。斜紋布風衣，紅色領章（日軍騎兵領章的兵種色為淡綠），手裏抄著的盡是些馬刀、99式小銃（步騎槍）或怪裏怪氣的百式衝鋒槍等家夥什兒，既沒機槍也沒擲彈筒。
這群兔孫絕不是貨真價實的野戰騎兵，充其量不過是騎著馬的步兵偵察隊，連輕騎兵都算不上。獰笑驟然在臉上漾起，二狗環顧大吼：“一班上牆甩手榴彈，二、三班火力攔阻，放近打，專射丫的馬！”
平原之上，如果沒有重火力和障礙物依托，再驍勇的步兵也不是騎兵的對手，騎兵可以對數倍於己的輕裝步兵發起攻擊。戰鬥中，三五百米的衝鋒距離騎兵隻需十幾秒就可以完成，風馳電掣、山呼海嘯，槍打刀砍、馬撞蹄踐，勝利將毫無懸念。
堡壘攻堅卻大不一樣，牆垣溝壕麵前，騎兵的速度和氣勢變得毫無意義，如果進到窄小的街巷之中，戰馬巨大的體積和慣性將會成為致命的累贅。灤灣村屬典型江南農村格局，民舍規整密集，街巷窄小幽深，騎兵突入後連回轉的空間都沒有，更遑論躍馬揚刀了，特別是街道上結滿了滑溜溜的冰之後。
或求戰心切，或過於自負，或以為騎著坦克，或自認為是天兵天將，眼前這群東洋卵就這樣犯下了令他們懊悔不迭的錯誤。進入村口的一刹，道路驟然束緊，十幾匹戰馬不自覺擠作一團，速度猛然降下許多。由於彼此間距太小易造成誤傷，鬼子不得不暫停了對村裏的壓製性射擊。
鐵錘一揮手，一班的二十幾顆手榴彈迎麵飛去。爆炸聲中，衝在最前麵的三匹戰馬在疾馳中一頭栽倒，馬背上的騎手飄絮似的飛出去兩三米遠。因著彼此距離較近，緊隨其後的騎手急忙勒韁控馬，戰馬亂蹦亂捯宛若盛裝舞步表演，目的是躲開倒在地上的戰馬和戰友。這種情況下，更後麵的鬼子也不得不勒馬盤旋如法炮製，他們的衝鋒隊形立時亂了起來。
二狗抬手就是一槍，四十來杆漢陽造跟著發出怒吼，槍聲大作，彈如飛蝗，旋即又有兩匹戰馬被撂翻在地。墜馬騎手被戰馬死死壓住，一隻腳還插在馬蹬裏，一時半會兒很難脫身動彈，鬼子隊伍變得更亂。混亂之中，紛遝的馬蹄旋將墜馬士兵踩成一坨花花綠綠的爛布片片。
騎兵集團衝鋒時，集速度、衝擊力和震撼力於一身，往往給敵人會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但高速疾馳的騎兵也存在著致命弱點，即容不得一點點失誤，哪怕戰馬蹄跟上一根細細的肌腱出現異常都會導致人仰馬翻，特別是在狹窄的通道內衝鋒時，這種失誤往往是災難性的。這邊正打得順手。猛然間，一個鬼子驀地從混亂隊形中縱馬撞出，一手提槍，一手握著手雷，直彪彪撲向土地廟。事發突然，備補軍爺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鬼子已旋風般衝到窗前一個馬身的位置。鬼子手中的手雷顯然已拔掉了保險栓，臨近窗前的一刹，隻見他從馬蹬上霍地站起，將手雷在自己鋼盔上一磕，順勢揚手，手雷嗖一聲穿過窗戶飛進大殿。二狗隻覺眼前一暗，鬼子的戰馬風一樣掠過窗外，馬蹄撩起的雪泥紛紛拋進窗戶。
旋即，戰馬在窗外雪地上劃出一個流暢的大弧，流星似的射了出去，眨眼便衝出老遠。
俄頃之間，該鬼子在彈雨中完成了衝擊、投彈、撤離，一係列戰術動作完成得沉穩迅疾、凶狠淩厲，校場操演般精準漂亮！日軍士兵那種較高的戰術素養和強烈的搏殺意識被表現得淋漓盡致。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整個過程中該鬼子完全撂開了韁繩，僅憑兩腿的感覺控馬疾馳，刻不容緩之間人與馬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備補軍爺們當場便蒙了腦殼，手握殺器卻想不起摟火兒，甚至忘了手雷正對著自己的腚眼子嗤嗤獰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