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天下間竟有這麼多人不能閉眼啊,葉秋食指輕輕在水裏轉著圈,盆裏的潔白臉帕也隨著遊動起來,葉秋看著遊走的潔白臉帕,竟有種瞌睡的感覺。
良久,無言以對。
“就算他要殺你,你還會治病麼?”顏一一打破了沉靜。
“當然了,他夫人又不是壞人,再說他也不會殺我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
“怎麼會呢?”葉秋淡笑著,聳聳肩膀,“我懂醫術,懂得治病救人,以前山上那些瘸了腿的野貓野狗野兔子我可是救了很多呢。雖然我也會吃它們的肉,但是看到它們受傷了我還是會給它們治病的,人命可比野貓野狗什麼的珍貴多了。我現在吧雖然不是大俠,可也不是什麼膽小的人,真的!”葉秋加重了語氣強調。
“以前師傅讓我練輕功,梅花樁下麵可都是手臂粗的鐵針呢,可我還是站上去了,眼都沒眨一下,我真的不是膽子小啊。”葉秋很認真的說。
“再說懂醫術的人,能夠治病救人,同樣的也能夠下毒害人。一個藥方多一味藥和少一味藥根本就是兩碼事,可能是療傷聖藥的東西就變成了勾魂索命的厲鬼呢!像我種連血蠱都有辦法的治的人,龍霸天為什麼要殺我,沒道理嘛。”
“人心險惡,這些我這種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你卻還是那麼天真爛漫,太傻太天真……”顏一一頭也不抬,隻是枕在床頭,帶著莫名的笑意,她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定是的,葉秋想。
太傻太天真,葉秋思索著這兩詞的意思,然後他把手裏的臉帕浸入水裏揉兩下,拿出來擰幹,再浸入水裏揉兩下,拿出來擰幹。
顏一一就這樣靠在靠在床頭歪著頭看著葉秋就著臉帕浸濕擰幹,反反複複。終於葉秋再一次擰幹了臉帕,把它遞給顏一一,顏一一沒有接。葉秋想她是不是生氣了,她認為自己愚蠢,可是自己並不是愚蠢,隻是自信而已。
不過顏一一並沒有看到他表現出來的自信,或許看到了,隻是她不相信罷了。
葉秋把臉帕橫在盆沿,“我肚子餓了,我去吃飯,臉帕擰幹了……”葉秋又伸手摸了摸,“還好溫熱的,剛剛可以,你等下自己洗洗,你要吃粥還是吃飯?”
顏一一沒有回答。
“那你吃飯好了。”葉秋想了想替顏一一做了決定。
“我要喝粥,和早上一樣的粥,”在葉秋站起來剛轉身的時候顏一一突然說道,“多放點糖。”
“好呀。”
聽雨樓掌櫃的對葉秋很是客氣,因為葉秋被天龍幫請了過去,又笑眯眯的回來,他一定是哪個大門派門主的私生子吧。
而一產生這個想法,他感覺這個少年做什麼都是那麼的合乎武學之道。
葉秋獨坐的時候,小二走到近前,麻利的把桌子擦了又擦,連縫隙裏夾雜的青菜殘葉都給帶了出來。
這是小二第二次這麼賣力,第一次是他剛進這個客棧的時候,掌櫃的和藹又嚴肅的樣子,他想一定要好好幹活,讓掌櫃的對他刮目相看,給他漲工資。
那時候他剛從家裏出來,十二歲還是十五歲,他忘記了。他隻記得家裏沒米了,他娘要他去做個活計,不說能不能補貼家用,隻要不和弟弟妹妹搶粥喝就行了。
他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整天不是在這裏瘋就是下河玩耍,偶爾抓條魚。有時候還沒看仔細,就湊著火烤了吃了。
他小時候也這麼做過,後來漲水的時候,他被樹枝掛住,不知道是怎麼上的岸,後來他就再沒有下過河了。不是他害怕,隻是每次腳踩進河水,喉嚨裏就像有水在灌進去,讓他不能呼吸,仿佛有什麼東西要他喝掉整條河的水。
弟弟抓著魚的時候,高興地跳起來,幾乎就要跳出水麵,手裏的鯽魚差點兒就跑掉了。
他和小妹負責刮魚鱗,不過小妹不喜歡刮魚鱗,小妹指著魚眼說,“這條魚還活著誒,哥哥,它晚上會不會來找我啊。”
他說,“不會的。”
然後他拿著一塊石頭往魚頭一敲,鯽魚猛地扭著身體,再也不動,小妹已經跑到另一頭燒火了
他隻吃了一口魚,正要把嘴裏的魚刺拔出來。瓦片上的魚已經沒了影,隻看到兩個小屁孩傻傻的笑著。
那口魚肉的味道現在他還記得,因為沒有放油也沒有鹽巴,隻是扯了一把香草塞進魚肚,有淡淡的草香還帶著腥味。
小妹燒的火很大,從小她燒火總是一個勁的吹風,恰好那天天氣幹燥,小妹拾了一堆幹柴,和著風火尾裹住了瓦片。
鯽魚在瓦片上嗤啦嗤啦的響著,一會就烤好了,他還吃到了兩片魚鱗。
掌櫃的年輕的時候也沒有這麼肥胖,那時候掌櫃的個子高挑,還帶著幾分英武的模樣,又粗又濃的眉,深邃的眼,原本他不知道這個還有‘深邃’這個詞的。
隻是燈會那天他在勾欄外聽到幾個女子偷偷地指點,她們輕聲說,“這人眼睛好看,深邃如星空。”
那些女子穿著朦朧的輕紗,他看到了就不想再挪開眼睛,似乎多看一眼他就能多一眼的憧憬。那個時候他甚至有種衝上去撕開她們那層衣物的衝動,掌櫃的咳嗽一聲,才把他驚醒過來。
“要是今晚這人……”
“哎呀,你這小浪貨……”
“就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了,今天晚上一定很熱鬧吧。”
……
越到後麵那些女子的聲音越小,即使是她們這樣的人,有時候也會害羞啊。
他又看了看掌櫃的,果然掌櫃的眼睛和星空差不多。
他想去和那些人說說話,不過當他走到幾個女子麵前的時候,竟然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有兩個女子,一左一右分別摟住他的手臂,清香如蘭的氣息讓他迷醉。
他想就這麼跟著她們走進去,不過最後卻沒有邁過那道門檻。
“你不想在我這繼續幹活你就進去吧。”掌櫃的聲音在身後冷冷的響起,一下子就把他激醒了,他推開兩個女子,連說了五六聲對不起。直到那個披著藍色輕紗的女子,嬌嗔嗔的說,“客官真是弄得人家好沒興致呢!”
女子輕拂藍色絲娟,一搖一晃走進屋再沒有出來。
但是他真的感覺很可惜,那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摟著手臂,那種柔軟的感覺他可以記住一輩子。
他扭頭悄悄看著掌櫃的,他想掌櫃的怎麼就沒看到那些美麗如仙子般的女子呢?
後來有一天掌櫃的讓他把一個藏青色包裹送到慶鈴街小北胡同裏那個破舊的小房。以前掌櫃的是讓另一個人送的,不過那個人離開了。
據說要去陝北學武,學成了就去當鏢師,幫人保鏢,以後闖出名堂了就自己開個鏢局,最後離開的時候那人請樓裏所有的夥計吃了飯。按照他的說法就是,以後就是闖江湖的,江湖裏的人怎麼能夠吝嗇呢。
那人把所有的錢都用光了,要把去陝北的路當成是磨礪,因為所有的大俠都是從磨礪裏成長的。
他不知道包裹裏有什麼東西,他不想打開也不敢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