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辛子都是被阿錦摟著睡覺的,辛子說背癢,阿錦會給辛子撓背,撓著撓著辛子就睡著了。有幾天天氣幹,人的喉嚨總有種缺水的感覺,阿錦會先燒一壺開水,放在冷水裏,到了晚上水就不熱了。辛子說口渴了,阿錦馬上會給他倒水,即便是半夜。
辛子很好奇,這個女人難道不睡覺嗎,他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就如他曾經為了觀察螞蟻為什麼要搬家,蹲在蟻窩旁看了十天,最後還是李爺爺把他拖回去的。
於是他準備晚上不睡覺。
事實證明阿錦是睡覺的,他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聽到了阿錦輕微有節奏的呼吸聲。他輕輕的轉了個身,拿開阿錦的手臂,那個勻緩的呼吸聲忽然停止了,“你口渴了嗎?我去給你倒水。”耳邊是阿錦緩慢的聲音。
“沒有,隻是手臂有些麻了。”辛子急忙說。
“那我給你揉揉吧,揉揉就不麻了。”阿錦的聲音一下沒有了慵懶。
沉重的無比巨大的睡意席卷而來,辛子緩緩合上了眼。
王大一般是下午來找辛子的麻煩,踢著草鞋叼著草根,身後跟著兩三個小弟,神氣十足,而在辛子眼裏,王大更像是掐著這個時間來的,因為這時候阿錦會經過這個巷子。往往阿錦穿著素白色棉裙的時候,王大和他的兩三個手下會對著阿錦吹口哨,但是這不能讓阿錦感到高興或者平靜,她會微微的皺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你們真討厭!”在阿錦心裏,這就是最有殺傷力的語言。
王大和小弟們悻悻的離開,阿錦幫著辛子揉揉發青的胳膊和小腿,這些人從來都是隻打這三個地方,還有一個是屁股。王大喜歡踢人的屁股,屁股肉多,踢起來會很痛,但不會出什麼事。
在王大的眼睛裏,辛子看到了一絲猶豫,像是一隻狼麵對著一隻羊,狼在圍欄外麵張牙舞爪嚎嘯不止,羊在圍欄裏麵安靜的吃著青草,狼在猶豫要不要撲上去,猶豫了很久很久,它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要吃羊的。
“你和那個妖精在一起怎麼樣?有什麼感覺沒有?快不快活?”有一天王大坐在他旁邊搭著腿,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一隻孤獨很久的鬼。這隻鬼抬頭看著天,眼裏竟有種高貴的辛子從來沒有見過的深邃,辛子曾一度懷疑王大是不是生病了。
“沒什麼感覺。”辛子淡淡的說,“阿錦人很好,很善良,就像一個姐姐。”
“還有呢?”王大往辛子身邊靠了靠,很好奇的樣子,辛子聞到了王大身上濃濃的汗臭味,他皺了皺鼻,往旁邊挪了挪。
“阿錦煮的粥很好喝,阿錦唱的歌很好聽,阿錦拉的胡琴很美。”辛子看著自己的腳尖,他形容阿錦淒涼的胡琴用了‘美’,阿錦身上那種淒美的氣質確實適合這個詞。
“這個妖精叫阿錦啊。”王大恍然大悟的感慨,看著天上的白雲笑了笑,“很美的名字呢!我以為她叫白雲呢。”渾身髒兮兮的乞丐竟然也知道什麼叫美。
“我給她起的名字,阿錦說她有很多個名字,白雲、白鳥、百靈……很多很多,我都記不下來。”辛子似乎為自己給阿錦取了這個名字感到驕傲,他驕傲的挺起胸膛看著王大,“還是我給她的名字更好聽。”
下午的陽光不是很刺眼,金黃的太陽變成了火紅色,垂掛在上麵起起伏伏。辛子和王大幾乎是同時看到了夕陽下那道白色的影子,像天鵝一樣,優雅而嫻靜。
辛子站了起來,王大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還掃了掃頭發,把上麵的雜草甩掉。王大對著辛子咧嘴笑著,然後一腳踢在辛子屁股上,辛子重重的撲在地麵。
白色的天鵝張開翅膀,裙擺在陽光下折著火紅的光,像是在燃燒,飛舞著。
辛子趴在地上笑了笑,感覺王大挺可笑的,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
辛子突然跑出城是因為他睡不著,而他之所以睡不著,是因為在他床頭一直有隻鳥在叫。叫的也不算太難聽,可老是嘰嘰喳喳的,就讓人心煩了,他幾次跑下床去打那隻鳥都沒用。
鳥一會兒在窗戶上叫,一會在門縫裏叫,辛子把頭蒙在被子裏,那隻鳥竟然不知從哪飛了進來躲在梁上叫。
辛子一把掀開被子,使勁的甩甩小腦袋,用手堵著耳朵。那隻鳥的叫聲像是有魔力一樣,從指縫間穿了進來,竟然越叫越大,辛子聽得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