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後窺聽多時,然後不住地搖頭,示意太女折身回去,太女扶掖著母親,心翼翼地走上台階。Ww W COM
“時候她可是誰也不像。”徐皇後突然道。
“不,她兒時也像父皇……我從未懷疑過六娣的身世,母親不要再提,徐家那邊更是不要卷進其中,今後要是再有人質疑公主的身世就是居心叵測,父皇豈能姑息。”
母女二人在敞亮處立定,憑闌眺望。
當年質疑六女身世的人已經死了大半,再看看那張臉肖似皇帝的臉,所有的猜忌都能咽回肚中,無言以對了吧。徐皇後望望遠處的空,方才還是晴好的,轉眼間,山頂又騰起了層層陰雲。似乎要變了。
中秋節後,北塞的戰事愈演愈烈,朝廷派遣的二路援軍在皮立本的率領下誓師出征。
常朝依舊,元祐帝在政務上不敢有一絲懈怠,仍然帶病升殿,閑暇之餘,幾位公主常陪伴左右,元靈均也會入宮拜見,要麼切磋琴技,要麼玩幾局六博,父女還如往日那般話不投機,也常常因此遷怒旁人,但在茂生的勸解下,能快地冷靜下來,各自退讓一步。
今日一放朝,元祐帝命內侍把書搬進長極殿,倚著憑幾研習兵法,燕婕妤進來煩擾多時,見皇帝沒心思搭理才訕訕告辭離去。
元祐一朝後闈中的嬪禦不多,自太女入主東宮後,出就領國的,賜居公主府的,病薨的,被賜死的,遷往瑤光寺的,如今宮中的新人就燕氏一人,容貌嬌俏,又不拘章法,和當年的木蘭夫人有幾分相像,入宮以來頗得聖心,封號雖在九嬪之下,開銷用度卻與霍貴妃比肩。但這也不足以明皇帝對她的寵愛萬分。
邕國公主仙逝後,霍貴妃日益沉默,整日坐於佛龕前抄習佛經,身心清淨,不理俗世紛擾,隻將殘生寄托在神佛之事上。霍貴妃對帝王家徹底心灰意冷,和元祐帝昔日的情分隨同令宴的死消失殆盡,如今帝側唯有徐皇後與燕婕妤常來陪侍作伴。
“陛下居然有興致看起兵法了。”徐皇後掃了一眼堆滿幾案的書卷,含笑撫摸著封皮。
“年少時我立誌要做育人子弟的教書先生,後來同室操戈,為保性命投筆從戎,當了打仗的將軍,造化弄人,卻造就了英雄。”
北塞危機有所緩解,元祐帝的身體也好的差不多,心情愉悅,麵龐也恢複到康健的顏色,起年輕時的戰績尤帶著幾分自得,但想到朝廷無將領可出,自己又不能親征,不免有些煩悶。
“自古美人愛英雄,陛下要是當了教書先生,愛慕英雄的美女豈不哭死啊。”徐皇後自以為了妙語,笑得前俯後仰,忽而意識到禦前失儀,趕緊抬袖遮唇,掩飾笑意,臉色也變得古怪。
木蘭夫人是宮裏最不守禮法和規矩的女子,她想笑就會大笑,想去的地方就騎馬去,她根本不在意虛禮尊卑。每每憶及那段不愉快又伴隨著溫馨的過往心裏便會錐心般的疼痛,為何要生那種事?如果她不死,那個成形的孩子也會降臨人世……元祐帝腮邊的笑靨稍縱即逝,嘴唇輕輕顫抖著。
木蘭夫人是他隨父兄征伐北塞時意外得到的獻禮,因為是在他最艱難時期的特別存在,昔日的溫潤君子才變成了強取豪奪的人,他把她禁錮在宮禁深淵裏,眼睜睜看著她無路可走,紅顏枯竭,那就是皇族的情愛,殘忍自私,不顧後果。
“陛下怎麼了?”徐皇後平靜地望著他。
皇後的頭有些散亂,鬢邊抻出了多餘的絲,元祐帝下意識地抬手將那捋亂攏到耳後。徐皇後愣了愣,眼中升騰起淡淡的霧氣。
元祐帝的視線再次落回書卷,把嗓子裏的咳嗽聲慢慢壓下去。身體愈不濟,看來不服老也必須承認自己的確老了。但太女還沒有監國之能,他還不能鬆氣。
不知道皇帝所想的徐皇後撫摸著金玉堆疊的髻,心中劃過一絲暖意。既然選擇的是不易之路,但持之以恒終有報的。她凝視著香案上的紫金香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