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宗白華“助燃”郭沫若(1 / 3)

宗白華“助燃”郭沫若

人物春秋

作者:楊建民

1919年9月之前,後來被人譽為一代文豪的郭沫若,在文學實驗方麵是頗不成功的。他的第一篇小說《骷髏》及其他一些翻譯稿件,都慘遭退稿命運。但是,在這一年的9月11日,他的兩首新詩《抱和兒在博多灣海浴》《鷺鶿》刊出了。“看見自己的作品第一次成了鉛字,真是有說不出的陶醉。這便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刺激。在1919年的下半年和1920年的上半年,便得到了一個詩的創作爆發期。”(《創造十年》)

在此之前,郭沫若寫過許多新詩,這些詩深受泰戈爾的影響。但是,當時的中國詩壇,還幾乎沒有這類詩在報刊上出現,郭沫若也就未將它們投放出去。1919年6月,在日本讀書的郭沫若與幾位同學組織了一個叫“夏社”的小團體,目的是抗日,方法是將日本報章雜誌上侵略中國的言行搜集起來,譯成中文向國內學校及報館投寄。為了了解國內報刊情況,他們便訂了一份上海的《時事新報》。這家報紙在“五四”運動之後頗有革新氣象,尤其文藝副刊“學燈”,特別風行一時。從這份報紙上,郭沫若第一次看見了中國的白話詩。其中康白情的一首《送慕韓往巴黎》叫郭沫若大感驚異:

慕韓,我來送你來了!這細雨沾塵,正是送客的天氣。這樣的風波——我很舍不得你去,但我並沒有絲毫的意思留你。你看更險惡的大平洋,其實再平靜的沒有了。朦朧的月色,照散了漫江的煙霧。聽喲!這汽船快就要叫了!他叫了出來,她就要開去,我們叫了出來,我們就要做去。慕韓,你去了?——……

這樣說話般的,平白的句子也是詩嗎?如果這也是詩的話,“那麼我從前做過的一些詩也未嚐不可以發表了。”在這樣的情緒導引下,郭沫若便將自己頭一年作的《死的誘惑》《新月與白雲》《離別》以及其他幾首新作一股腦寄給了《時事新報》的“學燈”副刊。

郭沫若趕得巧了。就在他訂閱《時事新報》的1919年8月,當時該報“學燈”副刊的主編郭虞裳,受該報負責人張東蓀的委托,慕名聘請宗白華協助編輯“學燈”。宗白華當時也隻是20歲出頭,但他在哲學研究方麵已經頗有造詣了,對文藝也有自己相當新潮的見解。所以,在他負責“學燈”不久,副刊上便出現了康白情“他叫了出來,她就要開去,我們叫了出來,我們就要做去……”這樣叫郭沫若“大感驚異”、與過去舊體詩歌截然不同的新體形式。

這年的9月,宗白華從來稿中,發現了寄自日本福岡、署名“沫若”的幾首新詩,極為欣賞:

兒呀!你快看那海的銀波,/夕陽光裏的大海如被新磨。/兒呀!你看那西方山影罩著紗羅,/兒呀!我願你的身心像海一樣的光潔,/像山一樣的青疏!”(《抱和兒在博多灣海浴》)

他立即安排發表了出來。郭沫若見到自己的稿子見報後,極為振奮,於是把自己先前寫成的稿子陸續寄了過去。很快,這些稿子也發表了。由此,郭沫若的創作欲望得到很大的激發,他進入了一個創作噴發時期。後來收入《女神》詩集中的詩歌,絕大部分都是這個時段創作發表在《時事新報》“學燈”副刊上的作品。

郭沫若詩歌創作前期,受印度詩人泰戈爾的影響特別大。他最早創作並發表的一批詩歌,大都是泰戈爾式的輕盈、清暢風格。就在他開始給“學燈”投稿時,他無意間買到日本有島武郎介紹三位藝術家的《叛逆者》一書。這三位藝術家中,給了郭沫若強烈鼓蕩的是美國詩人惠特曼。惠特曼的詩風是狂風暴雨般的,奔放而雄渾,極容易攪動年輕人的心。此時的郭沫若,由於詩歌找到了傾瀉(發表)的通道,自己的熱情和詩潮便最大限度地釋放了出來:《立在地球邊上放號》《晨安》《地球,我的母親!》《匪徒頌》《鳳凰涅槃》……一批中國現代詩歌史上極傑出的詩作出現了。

在這個過程中,“學燈”年輕編輯宗白華給郭沫若的支持是絕大的。甚至可以說,他是郭沫若這一大批作品最直接的催生者。宗白華擔任“學燈”編輯雖隻有不到一年時間,但他幾乎是空前地,幾乎每期都發表郭沫若的作品。詩歌力圖每期都有,其他一些翻譯作品,如郭沫若所譯《浮士德》中老博士在中世紀的書齋中,訴說學智枷梏束縛的獨白;惠特曼詩《從那滾滾大洋的群眾裏》等等,也都隨時發表。其他無論郭沫若的論文,所作小說,也都無一例外地大量占領篇幅。1920年元月開始,“學燈”取消了“新文藝”欄,開辟“新詩”欄目。這個欄目幾乎專為郭沫若特設。“因為在民八、民九(本文筆者按:1919至1920年)之交的《學燈》欄,差不多天天都有我的詩。”(郭沫若《我的作詩的經過》)不止此,有多天,他人一律規避,全留給郭沫若一人。一個整版接一個整版,破天荒地用來鼓勵和展示郭沫若的才華。

宗白華對郭沫若欣賞到何種地步,我們不妨借助他當時給另一位朋友田漢的信函來看看:“我現在煩悶得很,無味得很,上海這個地方同我現在過的機械的生活,使我思想不得開展,情緒不得著落,意誌不得自由……但我近有一種極可喜的事體,可減少我無數的煩惱,給與我許多的安慰,就是我有得著一個像你一類的朋友,一個東方未來的詩人郭沫若。”自己思想、情緒、意誌不佳,卻因為發現了郭沫若而得到了許多的安慰。這真是一種別有意味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