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歸去來兮(3)(2 / 2)

1942年,吳金鼎、曾昭燏主持編寫完成了《雲南蒼洱境考古報告》,作為中央博物院籌備處專刊在四川李莊出版,這本報告的特殊性在於,插圖全部用木版刻印,為考古發掘報告所罕見,從內容到形式都引起了業內專家熱情關注。作為師輩人物的梁思永更是讚不絕口,並有“像吳禹銘先生才算是田野考古學的正統派”之讚譽,並說吳金鼎著重田野考古而輕視故紙堆中的研究,為中國的考古學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雲雲。[18]

曆史行進到此處,吳金鼎成長曆程的脈絡以及他與李濟的關係也就變得清晰明了起來。這裏不妨舊話重提,試想,如果像蘇雲峰對清華國學研究院幾位導師的評價,僅憑李濟在自己《感舊錄》中“無隻字談到清華研究院之事”,就武斷地認為“可見他與學生之間,沒有建立起像王國維和梁啟超一般的親密關係”,著實有欠公允,並有信口雌黃、胡言亂語之嫌。至於台北有一位名叫李敖者,謂李濟其人的性格中“悲觀”的成分過重,“嚴肅而不可親,氣量狹窄小氣與態度跋扈專橫”“把持職位、學術資料”“師心自用,不善用人,排斥異己,唯我獨尊”,外加老而不退,後繼乏人,性格狷介,難免走上“惡惡而不能去,愛才而不能用(或不敢用)”[19]的十字街頭等等一連串“罪名”,也就不再是正常的學術批評與道德論述,而是像鄧公小平所說的某些“不懷好意”的外國鬼子一樣,完全是由咬文變成“咬人”,甚至如同得了病的小瘋狗一樣狂吠亂咬了。一位叫徐複觀的學者曾痛斥“以胡適為衣食父母的少數兩三人……豢養一兩條小瘋狗,專授以‘隻咬無權無勢的人’的心法,凡是無權無勢的讀書人,無不受到這條小瘋狗的栽誣辱罵”。其間的“小瘋狗”就是指四處咬文加咬人的李某人。

就李濟而言,他嚐謂自己“寧犯天下之大不韙而不為吾心之所不安”[20]。這個“大不韙”他沒有言明何所指,想來應包括強加在他頭上的無奈之事與無恥之辭吧。盡管許多學界中人不一定像台大考古人類學係畢業生許倬雲那樣“在李先生身上,我們看見了希臘精神和儒家修養的結合”[21],但從吳金鼎的身上,可以看出,作為一個傳道、授業、解惑的導師,李濟對其至少是盡了自己最大心力來獎掖提攜的,假如李濟靜夜獨坐遐思,其“心”當是相“安”的吧。

如果沒有過硬的反證,可以說,若不是李濟十幾年來不間斷的教誨與鼓勵,天分並不出眾的吳金鼎取得如此令人矚目的成績是不可能的。或許正如李濟之子李光謨所言:“李濟一直把吳金鼎當作自己學術工作的接替者來看待。清華國學研究院時期所建立的一段師生情誼,亦驅使吳金鼎以李濟為自己的終身學習的對象。不論是《山東人體質之研究》的完成;龍山城子崖遺址與黑陶文化的發現;《城子崖》發掘報告的撰寫;安陽殷墟發掘的參與以至中國西南地區的考古調查工作,吳金鼎都是得到李濟的支持和鼓勵的。”[22]事不避親,其說應該算是公允和公道的。令人扼腕的是,由於吳金鼎英年早逝,失去了承接李濟學術道統的機會。倒是另一位年輕的門生夏鼐步吳金鼎之後,繼承了李濟的學術衣缽與治學路數,並在十幾年後的中國大陸創造出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輝煌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