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鰥孤居處不須愁,
欲使持家善自謀。
既得嬌妻思美子,
豈知求樂轉生憂。
話說眾人猜拳行令,約已二鼓之外,眾人齊言:“我等送太翁洞房花燭。”叫人拿了兩壺灑,一齊進房內,中有兩位少年同事,再者酒下了肚,豪興發作,要代太翁發揮發揮。此刻大理無可如何,隻得隨眾人去罷。言三語四,這個說要猜三拳,那人說就要行三個令。內有一位說:“諸公不要猜拳行令,愚弟口出戲語,我代太翁今日要撒個帳玩玩,諸公不知可合意否?”眾人同聲:“很好!”“每人先斟門麵杯一杯,大家同幹,等我先出醜:
撒帳,撒帳東,新人齊捧合歡鍾。才子佳人乘酒力,大家今夜好降龍。”
眾人同聲讚好,依次事人口念一遍。
撒帳,撒帳南,從今翠被不生寒。香羅幾點桃花雨,攜向燈前仔細看。
撒帳,撒帳中,管教新娘腳朝空。含包迷慣風和雨,且到巫山十二峰。
撒帳,撒帳西,窈窕淑女出香圍。廝守萬年偕白發,狼行狽負不相離。
撒帳,撒帳北,名花自是開金穀。賓人休得枉垂涎,刺蝟想吃天鵝肉。
撒帳,撒帳上,新人莫得裝模樣。晚間上床得合歡,老僧就把鍾來撞。
撒帳,撒帳下,新人整頓蛟帕。須臾待得雲雨收,武陵一樹桃花謝。
眾人歡呼大笑,老爹每人又送棒兒香一盒,斟酒,眾人一哄而散。
再言老爹將門戶、火燭照應清楚,打發姑娘進房,他老人方才進房,拴了門,上床與強氏成其夫婦。百年好事,如魚似水。不覺的金雞三唱,早又天明,老爹梳洗已畢,吃了東西,出門謝客,到衙門。一日無事,晚上回來,未免汰化了強氏一回。
那一天老爹進衙之後,傍晚回來,到了門口,用手敲門,進內,強氏接住,叫老媽倒茶,用茶談談心。頃刻,來至裏麵叫了一聲:“娘子!”奶奶此刻心中大有不悅之意,自己怨恨:“命不好,嫁了又是半本頭,不得終局。真鬼騷母養的,何苦坑我怎的!”奶奶是心內話,自己抱怨自己。老爹進房,他已不同老爹閑談,坐在房中悶悶不樂。那時,孫老爹自己無聊,出房到了湯氏奶奶靈前,燒了香,隨即在客位坐下,把姑娘叫了出來,說聲:“我兒,我有話,今日吩咐你小心些,依你繼母教訓要緊,看繼母不是好人。我當初原因家內無人管,所以我才做這件事的呀!不想到如今已經娶了這位奶奶回來,我自悔已無中用了。”彼此父女談過心,老媽來請老爹、姑娘吃晚飯。
次日天明,老爹洗過臉,他仍奔縣前司房辦事去了。
再言強氏大娘,見老爹出去,他就起來梳洗頭,淨淨麵,用子了頭,光踏踏的,戴一枝時樣鎏金洋紋的金簪,又戴一枝小釵,戴了金環一對,手上戴了一付洋紋萬字的響鐲,足下穿了一條白綾襪套,漂白布裹腳,又一雙寶藍倩皮球的緞子鞋,上裁尺量,二寸零三分半,緊緊的,一點不歪。奶奶身子又苗條,瓜子麵,一對雙箍眼,柳葉眉,櫻桃口,糯米牙如水銀一般。腰下緊了一條鬆花綠褲子,又一個大紅兜子,穿了一件白綾小褂,外穿大紅洋縐子,加了一件小羔羊皮的玉色西綾麵皮襖。
奶奶收拾完備,出了房門,叫老媽拿點心吃。吃畢,撤去。姑娘喊了一聲:“娘呀!今日大鍋菜買甚麼菜吃?”奶奶把嘴一撅:“你問我做什麼事?有菜吃一碗飯,沒得菜就是茶泡泡,吃一碗就是了。你知道我是今日人,明日人?”哎呀!奶奶心內有了不悅之意:天天苦氣起來,就灑骰子、摜盆子了。姑娘忍氣吞聲,苦在心中,又不敢告訴爹爹。奶奶自從嫁了老爹,見他年紀老了,不能濟事,不得終局。看奶奶終日吃了三頓飯,總不得遂心如意。孫老爹每日亦由他去了。
再者,孫老爹在公內自理公事。那一日到縣前照壁牆下,看見一位如乞化一般的人。老爹見他看告示上的字,朗朗念下去,老爹就停步盤問他。該因大理老爹對頭冤家到了,不知老爹見了小繼,陡發惻隱之心,此乃該因。老爹說:“少年人必是好吃懶惰,不長俊,弄到了這一個樣兒。”老爹又問:“你小時可念過書麼?可會寫字麼?”小繼回言:“會寫字。”遂走過店內,取了筆硯與他,他寫了“利見大人”四字。孫老爹見他寫了四字,滿心歡喜,說:“我要你做我一個貼寫的書手,如何?不知你心可肯?”小繼叩道:“承蒙老爹提拔,感恩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