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的上空,十年來一直有一朵三萬裏的火雲燃燒,這樣的狀態,陰王朝本該民不聊生、山河破碎。
可事實正好相反,十年來陰王朝似乎更加繁華,國富民強。
據說,這一切隻因為兩個人,一個是帝宮中的傳奇女帝,另一個,是城外十二樓上的仙人蘇公子。
而今日,蘇公子死了。
……
“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
“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
“天道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
一大清早,怡紅樓後院的小屋裏就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音。
說也奇怪,妓院這種地方竟然能夠聽到讀書聲。
推開窗戶,看看泛紅的天邊,楊歡在書桌前靜坐下來,閉目不語,似乎學了那些學館中老學究的養氣功夫,在開悟書中經意。
而他麵前的書桌上,此刻還有一本簇新的《科考文試精錄》,卻是一副準備應付科考的架勢。
楊歡十三四歲,眉目清秀,配上一身青衫和那略顯單薄的身子,卻是活活一副窮酸書生的模樣。
這房間緊靠著怡紅樓的柴房,很是簡陋,裏麵也沒什麼擺設,隻有一張書桌,一張木床,再有就是一盆君子蘭。
君子蘭是樓裏頭牌姑娘翠雲的,隻因這花嬌貴,難以養活,故此她才叫楊歡每日以書生氣養著,到看花時再取走。
楊歡在怡紅樓的作用僅此而已。
他是怡紅樓專門雇來幫各位小姐養花的讀書人。
因為樓裏姑娘的花都是達官顯貴們送的,每日必須聽聽讀書聲,必須不斷的以‘書生氣’養著。
“能不能為死去的母親正名分,就看開春的恩科了。
女帝臨朝愈發的看重文人,隻要我能考上進士,到時朝廷必會下旨加封母親為夫人,這樣母親的墳就能牽進楊家祖陵了。
楊家,馬夫人,掃地出門之辱我楊歡終會給你一報的……”
楊歡本是陰王朝楊國公府上的庶子,三年前他的母親死去之後,國公府的大婦馬夫人就設計陷害,讓楊歡淨身出戶。
此後馬夫人更是以楊歡母親身份低賤,出身青樓為由,將還未發喪的楊母靈柩和楊歡一並掃地出門,開除族譜。
“三年了,如果說當日是因為楊玲功不在楊府任憑大婦乖張,可他出征歸來之後卻同樣不問此事,嗬,真是絕情。”
楊玲功是陰王朝的顯赫人物,不但位極人臣,爵位隆重,官居內閣少輔,太子太保,更是文武雙全,治國領軍無所不能。
楊玲功十七歲入伍,十八歲就憑借戰功做了將軍,十九歲開疆拓土,二十歲百戰百勝。而二十一歲之後,這個傳奇人物又棄武從文,金榜題名,以狀元之身入朝為官,時至今日已經成了陰朝佳話,被稱為“上馬治軍,下馬安民,楊文武公。”
“楊文武公?嗬……”
楊歡咬咬牙,露出了少年人不該有的猙獰和冷漠,眼眸深處更是帶著淡淡的不屑。
不錯,正是不屑,楊歡如今隻是賣身妓院的賤奴,而楊玲功卻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公侯,但是……楊歡就是對楊玲功不屑。
“楊玲功曾以屠殺十萬人定邦安國為榮,名動朝野,可我知道,那十萬人都是未開教化的南疆愚民。
南疆之亂古已有之,可人是殺不盡的,殺得多了更是會傷民心,南疆愚民也是民,如能予以教化開悟,使國泰民安,那才是萬世之功,殺人隻是莽夫行徑!”
“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終究不是大道。”
呼……
深深的吸一口氣,楊歡痛斥一番之後,似乎心裏好受了些,沉靜片刻,他身上的暴虐、冷漠和輕蔑才全然消去,再次成為了一個窮酸的書生,安靜,淡然,更帶著絲絲的出塵。
也正是因為這種氣質,楊歡才能被這怡紅樓的小姐們相中,用來以‘書生氣’養花,當然平日裏他還做一些抄書算賬的工作,勉強度日。
“若是我中了進士,朝見女帝,不知道那時楊玲功會是什麼反應,到時候,不知道那位正房大婦馬夫人是什麼樣的表情?”
楊歡咬咬牙,眼神裏閃爍出徹骨的恨意:“馬夫人,馬夫人……”
楊歡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的母親是如何被這位馬夫人栽贓嫁禍“做出了有辱門風之事”,更忘不了她當眾訓斥母親“舉止輕佻,不守婦道,青樓習氣不改”的毒辣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