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易，撼大叔難
專欄
作者：江岸
愛上賈珍的人，想必多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因為經曆過世事的聰明女人會知道：愛上這樣的男人，會讓她傷痕累累。除非，她願意“拚盡一生休，盡君一日歡”
作家史航曾經在一次跟很多人聊天時，問女孩們喜歡《紅樓夢》中的哪個男人。一個女孩說她就喜歡寧國府的那個當家人，那個標簽為荒淫無恥的人，賈珍。
為什麼是賈珍？這個人，可以和兒子一起去鬼混，而鬼混的對象，是兩個小姨子。他連兒媳也不放過，就連男女通吃的薛蟠，都對他深懷戒心。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憑什麼當選最受歡迎男人？那個女孩說她因為一句話而愛上賈珍。秦可卿病逝後，賈珍極盡奢華操辦喪禮，他說“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
就是這句“盡我所有”打動了這個現代女孩。她說現在男人有幾個能做到像賈珍一樣，不管不顧一切世俗眼光、社會評判，讓自己的私情大白於天下，隻因為心愛的女人死了，這個世界對他不重要了。他毫不掩飾地悲痛到“哭得淚人一般”，無心吃喝，生了大病，才三十幾歲要拄拐棍，天地仿佛變色。
若賈珍這樣的男人活在今天，他毫無掩飾的真性情和豪擲千金辦喪禮的氣魄，也足以打動一個又一個女孩。放在今天，賈珍是那種出身豪富之家，麵貌風度不錯，會玩鬧，會理家的壞男人，頗具殺傷力和吸引力。李敖形容前妻胡茵夢的那句“又迷人又迷茫，又優遊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放在賈珍這樣的男人身上，也很合適。
在《紅樓夢》字裏行間的細節裏，賈珍這個人身上，還有一些人性的閃光點。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是個傻大舅，又窮又傻，寄生在賈府，大家都看不起他，但賈珍曾經很推心置腹地勸過他，說你這樣散漫花錢法，有多少錢夠你使的？站在他們倆不同的立場上，賈珍是寧國府當家人，邢大舅是可有可無、非常卑微的人，賈珍這番話是體諒，也是勸誡。
但愛上賈珍的人，想必多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因為經曆過世事的聰明女人會知道：愛上這樣的男人，會讓人傷痕累累。
他是性情中人，但“情”字是雙刃的，可以深情款款，也可以傷人至深。賈珍對秦可卿用情有多深，對妻子尤氏傷害就有多深。愛起來，他可以給你全世界，但不愛了，就轉身而去。後來他和兩個小姨子百般調笑的時候，可卿的身影早入了爪哇國。
放在今天，賈珍應當是那種女孩很容易就愛上的大叔。若他是個文人，那麼殺傷力還要加倍。像他這樣的女孩殺手因為年紀和閱曆及出身品味不俗，早已千帆過盡，小有成就。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迷戀，他們的功力綽綽有餘。
他可以無情、放縱、辜負全世界，也可以輕易獲得世界的諒解。因為他有一種程序，他批判自己比任何人都狠，他審視自己的靈魂比任何人都清透。隻是，在語言和文字上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早已預先原諒了自己。不悔不改，仍舊瀟灑風流。
愛上這樣的大叔，女孩要有《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那樣的強大心靈，“我愛你，但和你無關”，“拚盡一生休，盡君一日歡”。因為對於這樣的男人來說，愛從來是不對等的。你性感，他銷魂；你付出，他消費；你深情，他消受不起；撼山易，撼大叔難。
老房子著火，的確有可能轟轟烈烈，但點燃的是別人，成全的是他自己。他要的，是證明自己殘存的身體及靈魂的激情，而不是為你。
愛上一個內心荒涼的人，你會涼透。離賈珍這樣的男人遠點吧。若已經靠近，就隻汲取他的智慧吧，向他學學怎麼看書、看世界、看女人。以微笑，看著他自私、殘忍、自以為是，慢慢走向盡頭。
你性感，他銷魂；你付出，他消費；你深情，他消受不起；撼山易，撼大叔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