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明媚的陽光從牆上的洞口射進來，照在王雪的臉上，耀眼而溫暖。她的身體緊緊得被一張拚湊而成的皮子裹了三圈。
可她還是很冷。冷氣從牆縫裏往裏灌，還不如在外麵曬著太陽來得暖和。
泥土夯的牆壁，材料太差，斜著裂開幾條大縫子，有的和她的手臂一樣粗，隻能用茅草堵了防止冷風鑽進來。碗口粗的房梁支著個茅草頂，仔細找找，還能從茅草沒蓋嚴實的地方看見白天的雲彩晚上的星星。王大水腿腳不靈便，風又刮得有些大，實在是來不及修補。幸好這幾天沒有雨雪。
王雪身下的土炕塌了一個角，用石頭塊填了，鋪上一層草，墊上一張羊毛氈子，一家人擠在一起，連翻身都沒多餘的地方。
怕躺在炕上的王雪凍著，夫妻兩個還是天天劈柴燒炕。王雪翻著眼睛並不領情。看這土炕上鋪著的東西，可都是易燃物質。要是火星子濺到稻草上，呼啦一下火就燒起來了，她豈不成了烤全羊？
雖說，王雪對這個世界極度抵觸，打定主意要尋個死法。可這種死法實在是太過可怕。
她心裏苦啊。本想餓死了事，沒成想這糊糊實在是好吃，這雞蛋更是佳品。據說，院子裏的其他小孩都沒吃過這兩樣東西。連續七天，她就是抗不住誘惑才活到了現在。
瞧了一眼牆角水缸上貯糧的瓦罐，今天早上蘭秀雲讓王大水一定要找那王記的朱掌櫃，把漿洗衣服的辛苦錢給結了。趕緊買些糧鹽回來，要不然他們可就一粒糧都沒有了。早上，他們夫妻兩個什麼也沒吃，喝了涼水來充饑。
哎，這日子咋過呢？原本還有些盼頭，現在卻是山窮水盡了。王雪心酸得看著房頂上的茅草哭了。
眼角流出了辛酸淚，心中滿是苦和痛。這王大丫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全身上下都是傷，要不是這幾日那對夫妻無微不至得照顧她，她會懷疑他們虐待親女。
眯著眼睛看著牆上的窗戶洞子，圓不圓方不方，屁股大小，框出一塊湛藍而遙遠的天空。
平時，這個洞子是用茅草堵了防止寒風吹進來。今日陽光晴好，蘭秀雲拔了草讓陽光進來，好去去屋裏的陰氣。還特意把王雪的小臉對準那刺眼的陽光，讓她吸吸陽氣，早日恢複活力。以前王大丫雖說腦子不好使，但是能跑能跳。一想到這兒，她的淚珠子又掉了下來。
王雪腹誹道：恐怕是不願躺在這土炕上挨凍被蟲咬，才到處亂跑得吧！
皮子不透氣，身體上的溫度和濕氣居然刺激了虱子的生長。王雪渾身癢癢，這樣下去遲早是血被吸幹，或者染上疾病，死於非命。這樣也不好，憑啥便宜了虱子臭蟲？抓撓了一下腰間，摁死了一隻。
咚，屋頂上掉下來了一顆土坷垃，砸在了腦門上，硬碰硬，打得她好疼。
定睛一看，好家夥！一隻尖嘴毛臉的花喜鵲正忙著薅她家上的茅草。三兩下就扒拉出個洞來。嘰嘰喳喳好快樂。
知道不！對於一個窮人來說，這茅草是極其重要的生活物資。吹冷風了可以堵窗洞和牆縫，降溫了可以填在土炕裏當柴燒，餓極了嚼巴嚼巴可以當零食吃，和上泥巴壓在屋頂上可以防雨雪。
有次房頂上的茅草被風吹跑了，王大水瘸著個腿攆著撿。被人追上門來罵一通，說是偷了他家的茅草。兩口子也不敢反駁，乖乖得將撿來的茅草還給別人。臨走時，那人居然還把他家窗洞上的茅草給搶走了。
王雪想起那一幕氣得肝兒都疼，被人欺負也就算了，還要被你這雜毛畜牲欺負嗎？身子使勁扭了扭，掙脫出來一隻細胳膊，從炕上扣下來一顆更大的土坷垃，低聲罵道：“好你個小偷，盡然拔我家的草墊你的窩？吃我一記銷魂奪命標。”使出吃奶的勁兒向那鳥砸去。
嘭！命中目標。喜鵲挨了打，撲楞著翅膀尖叫著飛走了。
咚！完成使命的土坷垃原路返回，重重砸在了王雪的鼻子上。天冷鼻子脆，打得她哀哀得叫喚起來。
“怎麼了？”哐堂一聲，蘭秀雲扔下手裏的濕衣服，急忙衝進了屋。可憐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板，叭得一聲摔在了旁邊。
蘭秀雲看著睜著眼睛的女兒喜不自禁，咧著個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王雪黑白分明，靈活神氣的眼睛向上一翻，又不動彈了。咕、咕，肚子開始叫喚了。不知為什麼，王雪隻要一見蘭秀雲，不是肚子餓就是身上冷。見她難受，這個瘦弱的女人趕緊給她喂吃喂喝，把她摟在懷裏暖著她。如此這般後，王雪就會心滿意足。
蘭秀雲趕緊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咱們大丫餓了，娘這就去給你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