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拉朽 (下)(1 / 3)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拉朽 (下)

“你想炸城?”沒等王克柔把圖畫清楚,毛貴和傅有德二人已經猜出了朱八十一的用意,異口同聲地打斷。

不待朱八十一解釋,二人接下來又憑借各自作戰的經驗,大聲反對,“一丈厚的土城牆,連炸十幾次都未必能炸得塌。並且每次鑿城放火藥的時候,弟兄們都得頂著守軍的滾木礌石上。整體算下來,死傷並不比蟻附低多少!”

“毛總管說得極是!末將在追隨我家趙總管攻打睢陽時,連續炸了二十幾次都沒能把城牆炸塌。最後,還是靠弟兄們蹬著雲梯爬上去,才解決了戰鬥!那邊也是這種黃土夯築的土牆,看上去沒磚麵兒的城牆結實,卻特別能扛炸!”

“兵貴神速。你即便最後能將城牆炸塌,前後加起來恐怕也得三四天時間!”見傅有德跟自己想法一致,蒙城總管毛貴繼續大聲提醒,“而守軍的士氣如果都像這位王兄弟說得一般差,蟻附攻城,估計還會更快些。充其量過後給陣亡的弟兄家裏多發些撫恤便是!”

“末將不才,願意帶領麾下弟兄去拿下此城。請大總管派人用火炮壓製一下城頭上的床弩和弓箭手就行!”傅有德想了想,又大聲補充。

總而言之,他和毛貴兩個,都憑著各自的實戰經驗,認定了用火藥炸城牆這個辦法不靠譜。而遍觀紅巾軍以往的戰例,除了芝麻李當初攻打宿州時,曾經用火藥炸塌了城牆之外。其餘,包括朱八十一在內,都沒有過爆破成功的先例。

朱八十一當然知道毛貴和傅有德二人都比自己的破城經驗豐富,然而,若論玩火藥的水平,六百年後的人類,絕對能甩六百年前的祖先好幾百條街。所以,隻是出於禮貌,他認真地聽二人說了一陣,然後笑了笑,輕輕擺手,“二位兄弟說得都有道理,但是二位有所不知,自打上次讓弟兄們冒死鑽臭水溝,朱某就苦心積慮,琢磨著下一次再遇到同樣情況該如何處理。並且為此專門打造了一整套家夥,用來對付各種城牆。二位不要著急,先讓弟兄們紮了營,用了戰飯。今天傍晚之前,朱某絕對讓二位親眼看到,這寶應城是如何被我淮安軍拆掉的。”

“真的?你居然專門為炸城牆製作了神兵利器!什麼東西?方便的話,趕緊拿出來讓哥哥我看看!”毛貴根本沒注意道“炸”和“拆”兩個字的差別,愣了愣,反對的話卻果斷地憋回了肚子裏頭。

別的事情他可以懷疑朱八十一,唯獨製器一道,在他眼中,朱八十一絕對是天下絕頂高手。並且絕對是高到曠古絕今,常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地步那種。

傅有德雖然對朱八十一的話將信將疑,卻也知道如今紅巾軍中的所有神兵利器,全是出自眼前這位朱大總管之手。所以遲疑了片刻之後,也笑了笑,拱著手說道:“原來朱總管早就胸有成竹,是末將多慮了,請大總管勿怪!”

“二位說這話就見外了!”朱八十一神秘的笑了笑,輕輕搖頭,“二位也是為了咱們大夥著想。但是朱某卻不願,今後每次遇到堅城,都讓弟兄們用屍體去堆。所以才命人打造了幾套攻城利器。二位如果想看仔細的話,等會兒紮下營盤,用完了戰飯,盡管點齊了各自麾下的精兵到距離東城門口三百步外列陣。待朱某炸開了寶應城之後,剩下的事情,也好就交給二位來料理!”

“好,就如你所說,你們淮安軍負責炸城,我和傅兄弟負責進去收拾殘敵!”

“願唯朱總管馬首是瞻!”

毛貴和傅有德立刻雙雙拱了下手,大聲答應。

二人都不知道朱八十一準備了什麼法寶,所以心癢難搔。帶領各自麾下的弟兄紮下營盤之後,草草對付了一口戰飯,就立刻點齊了精銳,到寶應城東側約定的位置列陣待命。

朱八十一體諒到眾人的心思,便沒做太多耽擱。吃完了戰飯之後,也用最快速度把自家隊伍拉了出來。

三四萬人在城東列陣,寶應城的縣令盛昭即便是個傻子,也猜到紅巾軍準備下手強攻了。趕緊敲起大鼓,把麾下所有能召集起來的力量,全都調到了東門附近。城牆城下忙了個雞飛狗跳,折騰了好一陣兒,卻發現外麵沒有發起衝鋒。愣了愣,從敵樓中探出半個腦袋,滿臉詫異地向下觀瞧。

隻見朱、毛、傅三家隊伍在距離東門偏南,正對著兩個馬臉之間城牆段三百步左右的位置,擺下了三座方方正正的大陣。彼此之間還留著二十多步遠的距離,界限分明。在中央方陣的最前方,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搭起了一座指揮台。有個膀大腰圓的黑臉漢子站在台子上,手裏拿著令旗來回搖晃。

“朱屠戶在幹什麼?唱戲麼?”寶應縣令盛昭皺了下眉,滿頭霧水。

就在此時,中央方陣忽然分開,有大約兩千多人馬,推著車子,舉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緩緩向寶應城的城牆靠了上來。

“他們,他們推的是大炮!天,他們準備用大炮將城牆轟開!”有名從淮安戰場逃下來的老兵痞,蹲敵樓附近的城垛後,抱著腦袋,大聲驚呼。

“大炮?”盛昭聽了微微一愣,定睛細看。果然發現正在緩緩向前移動的紅巾軍隊伍裏,有近百輛樣子怪異的雞公車。每輛車的輪子都有三尺磨盤大小,上麵蓋著厚厚的一塊麻布。被十幾名身穿步甲的壯漢推著,“轟轟隆隆”地向前走。

護衛在炮車正前方的,則是數百刀盾兵,手裏巨盾居然有五尺多高,下麵好像也墊著兩個小輪子,用手推著大步前進。

護衛在炮車左邊,則是數百名身穿半身鐵甲的漢子。兩人一組,肩膀上扛著根長長的管子,手裏還拎著幾根長長的木頭棍子,看上去怪異至極。

“大火銃,他們又把大火銃抬上來了!”敵樓的平台上,驚呼聲一陣高過一陣。上午的戰鬥中,守軍可是沒少吃這種大火銃的虧。甭看其笨重無比,射擊頻率也跟床弩差不多。可威力奇大無比。所發射出的彈丸足足有核桃大小,任何甲胄都防不住。隻要挨上一下,從前胸到後背就是一個透明的大窟窿。

“嘶——,朱屠戶真舍得下血本兒!連大火銃都弄出了幾百支來!”站在盛昭身邊的,是以見多識廣而聞名主簿趙肖,嘬著牙花子,低聲呻吟。

“大火銃?此物與咱們手中的大銃有何分別?”盛昭聽得微微一愣,扭過頭,強壓著心中慌亂向此人詢問。

“這個,大火銃麼?就是,就是比小火銃大上一點兒的火銃。”主簿趙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煞有介事地回應。

這根本就是一句廢話。大火銃當然比小火銃大,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見。問題是,朱屠戶怎麼把火銃造得那麼大,那麼長,用的時候還不怕炸膛?要是官軍也能造出幾百支來,往城牆上一架。還用再擔心紅巾賊的進攻麼?直接用火銃從上往下轟便是,十幾輪轟擊下來,看紅巾軍有多少人命可以往裏頭填?

不過涉及到具體製造方法問題,向這位趙主簿谘詢,肯定等同於問道於盲。這位最擅長的是畫十字架,喊上帝保佑,然後雲山霧罩地瞎白活上一大通。真正本事,卻是半點兒也無。想到對方平素的表現,縣令盛昭無奈地歎了口氣,抬起頭,將目光再度轉向城外。

目光剛落在護衛在炮車另一側的隊伍上,他的眼睛便再也移動不開了。那是什麼奇門兵器,怎麼比大火銃還粗?並且長長短短的,每個人手裏拿得都不一樣?最令人費解的是,隊伍中最前方的兩排人,還抬著七八張巨大的板子。一看就是由純鐵打造,黑黝黝在太陽下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光。

“喂,趙主簿,別畫十字架了。那些鐵管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認識麼?”專門負責貼身保護盛昭的蒙古百夫長哈斯也看得滿頭霧水,走到主簿趙肖身邊,用力推了他一把,瞪圓了眼睛追問。

“應該,應該是一種秘密,秘密武器吧!”主簿趙肖一邊畫著十字架,一邊滿嘴跑舌頭。“比大火銃管子還粗,就是特大火銃! 諸位也知道,那朱屠戶是個妖人。什麼,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可能造得出來?”

“我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沒問朱屠戶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蒙古百夫長哈斯把眼睛一瞪,厲聲嗬斥。

“是,是管子和鐵板!”主簿趙肖被嚇得兩腿發軟,趕緊大聲補充。“管子和鐵板,管子和鐵板搭在一起,可以,可蓋房子。我知道了,他們,他們要,要靠近了搭箭摟。用鐵管子和鐵板搭箭樓,不怕火燒!”

還甭說,他情急之下,蒙得還真有些靠譜。那些紅巾軍士卒扛著和抬著的,如果換成竹竿、木板和繩索,不就是搭箭樓的材料麼?想到此節,縣令盛昭再也不敢耽擱,立刻扯開嗓子,大聲命令,“床弩,床弩準備。瞄準敵軍左翼那些拿鐵管子的,給我,給我射!”

“床弩,大人命令床弩射擊。瞄準了敵軍左翼,射擊!”傳令兵扯開嗓子,迅速將命令傳遍整個東側城牆。

“是!”兩個馬臉上的守軍答應一聲,舉起木槌,狠狠敲在床弩的發射機關上。“呼!”十幾根一丈半長的弩箭帶著風聲,呼嘯著朝紅巾軍隊伍的左翼撲了過去,速度快如閃電。

然而,此物畢竟不是閃電。木製的弩杆很快就受到了風力和重力的雙重影響,顫抖著偏離了既定軌道,或者一頭紮進了土裏,或者飄起來不知所蹤。隻有兩三支靠近了目標,卻被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淮安軍刀盾兵用舉盾及時地擋住,“咚”的一聲,矢鋒入盾半尺,矢杆顫顫巍巍地來回晃動。

“嘀——!”走在隊伍中的第一軍副指揮使劉子雲立刻吹響了掛在胸前的鐵哨子,將整個隊伍停了下來。緊跟著,隊伍中就響起了他洪亮的聲音,“按原定計劃,炮兵以營為單位,就地展開。”

“炮兵以營為單位,就地展開。”

“炮兵以營為單位,就地展開。”

.....

專門負責傳令的親兵則舉著鐵皮喇叭,將命令一遍遍地大聲重複。早就躍躍欲試的三個炮兵營長聽到了,立刻指揮著各自麾下的弟兄扯下炮衣,推動炮車,將整整九十門四斤炮分為前後間隔十步遠的三排,對準了寶應城門東側兩個馬臉,和兩個馬臉之間的城牆上方。

“呼——”巨弩繼續呼嘯著朝陣地飛來,大部分都落到空處。少部分被刀盾手用舉盾擋住。隻有偶爾一兩支能落在大夥腳邊,濺起一串串暗黃色的煙塵。

訓練有素的炮兵對近在咫尺的巨弩視而不見,在每個炮長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固定炮身,裝填火藥,壓緊彈丸。整套動作,都宛若行雲流水。

“嗯!”劉子雲學著朱八十一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將哨子再度含進嘴裏,用力吹了一下,再吐出來,扯開嗓子大聲喊道,“開炮射擊!十門火炮一組,循環輪射!限在半柱香時間之內,把兩個馬臉和城牆上的弩車給我清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