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涼州賢孝唱詞 第二章丁蘭刻母
張先生本是聖人家連下裏造,不打個開場我唱不好,四句的那個開場打開了,正傳兒接上了往下表。
三個人同日去看一朵花,再有怨怨也是一家,二人我們就夥夥兒對麵坐,夕陽的橋下一雙瓜。
一山的鬆柏樹一山的花,再好的鬆柏樹拿不住家這個花,有朝一日寒霜它殺,霜殺著樹在哩不見它這個花。
我們的嘴裏的舌頭嘴裏的牙,上下的牙長得可白拉拉,有朝一日人活著年紀大,舌頭在哩不見牙。
上河裏的石頭下河裏的沙,石頭再大拿不住家沙,有朝一日洪水它發,水拉著呀石頭在哩就不見沙。
三炷梅香一炷蠟,再好的梅香它還不照蠟,有朝一日大風就刮,插下的梅香在哩不見蠟。
四句閑言了結後呀,我打開正傳了說古人,把賢人住的地方論分明。什麼省啊什麼縣,哪個鄉裏有家園,什麼村啊什麼莊,哪個村裏有家鄉,張王李趙說個清幹。問他的姓來也有姓,帶概裏人家根根兒深;問他的家也有家,高山上點燈哩家的名頭兒大;提起他的姓來也有姓,問他的名也有名。家住正在山東省,山東省裏有家存啊。問他的地方有地方,山東省裏有個定陽縣,定陽縣有個流水巷,家在流水巷子裏有家鄉。流水巷子裏住著個丁百萬,丁百萬正在山東的流水巷,流水巷裏有家存。
再說叫這個老漢訂個婚,這裏訂婚婚不成,那裏訂婚婚不應,老漢訂婚哩訂在康家門,老婆子一輩子家是個大善人。夫妻過門般配得很,康氏夫人看見身懷有了孕。男娃娃女娃娃都是十個月才生,十月懷胎才能懷成個人。
娘懷兒一個月,一根血絲;娘懷兒二個月,露水成珠;娘懷兒三個月,鏽成一塊;娘懷兒四個月,男女分開;娘懷兒五個月,出了媽媽的懷;娘懷兒六個月,才為一個人;娘懷兒七個月,七竅所通;娘懷兒八個月,八寶攢身;娘懷兒九個月,三回九轉;娘懷兒十個月,把啥都才給變全。
三月懷胎九月生,娃娃啊,十月懷胎就累著才懷成個人啊。十月懷胎才懷成人,生娃娃的這個日子、時節才連下裏訂倆。覷的日子也沒有把娃娃生,媽媽趕的日子我也沒有生,是五月端午的正當午時生,午時上生一個男孩童啊。
人生一個人疼壞人,媽媽肚子裏疼著了不成,疼著一窩窩兒難受得很。我一陣陣鬆來一陣陣急,疼著急了滿炕滾;我早升疼到上午整,疼急了把月炕上下了個大窟窿;早晨疼到上午過,床沿上扳開了個大豁落;整整疼到午時整,午時上生下的娃娃男孩童。
娃娃生下三天整,他的老爹爹得下了一場沉重病。你看這個老漢子病勢重不重呀,一跟頭栽到床沿中。早晨輕下午重,饃饃不吃飯不用,湯藥西藥吃上全不應。早半天就熱,下半天我怎麼冷,陽世三間活去我了著萬不能。老漢的這個病勢重著了不得,饃饃不吃,他就茶不喝。一陣陣兒冷了,把他火上擱;一陣陣兒熱了,把老漢就連水上冰。老漢子就給得下了這場不好的病,把老婆子請到上房中,給老婆子安當……了些話,就淚……得很啊!“老婆子啊,有朝一日我但命歸了陰,我死了萬可你不能從嫁人啊。有朝一日我老漢歸了陰,我的這麼闊的家府你可得照應啊。裏裏外外我死了你給我操上點點心,萬可你不能從嫁人。你沒事了就連家裏蹲,沒事閑幹幹你可不能來出門。親戚盼著叫親戚有,鄰舍盼著叫我們鄰舍窮。當家鄰舍壞得很,恐怕教著叫你嫁了人,你但反穿羅裙從嫁人,我的娃娃給我丟下可憐得很!你但把我的娃娃帶到後老子的家中,再好的後老子沒有我親老子親。雲裏頭的日頭洞裏頭的風,後老子的指頭賽鐵釘。你安當給的話麼你記到心,老婆子,你可萬可不能過了你的耳邊風!安當待好話了你聽清楚,有朝一日老漢但去了世,你六辛了六辛給抓兒子,萬萬不能反穿羅裙嫁人去啊!你但給我的娃娃給我帶著去,後老子再好不照我這個親老子啊!家把我的娃娃見了罵的是‘脬牛的卵子餘外的耷拉皮’,‘馬後頭的草包帶犢子’。”老漢就安當得細致得很,整整安當給了半日整,合該祿米口袋吃一個空,衣祿陽壽麼活了個夠,嗑騰騰騰咽痰歸了陰。
老漢已經去了世,老婆子哭在老漢的靈底下,可就真正兒苦啊。第一聲哭的:“我的老家主啊!”第二聲把老漢哭的:“老伴兒啊,我的老伴兒啊,老伴兒啊……”老漢不在人世上,老婆子一人靈底下哭老漢,整整哭了多半天,我還得給老漢大大兒發個喪啊。
沙榆木的棺材油鬆木的板,五個木匠麼也請上,一棺一槨的棺材給老漢又做上。十二個道士也請全,搭了個法台就高著沒式樣,這個法台麼就搭了三丈三。
徒弟吹,師父念,喇叭上麼給吹的西方讚,給這個老漢麼就發大喪。
咚咚鼓還有嚓嚓鑼,你們吹待喇叭了嘴裏銜……給老漢發個喪。喪發罷把這個老漢送著墳墓裏葬下了才抓兒郎哩。唉,給這個老漢發大喪啊!
人人個個盼黃泉,盼得黃泉早成仙。家財掙下拿不上,你赤手空拳見閻王,落了老婆子的四塊板。老婆子啊你聽清幹,老爺子活著你伺候著叫吃,死掉發喪你白費錢,老爺子活著給著穿,死了發喪是白費錢!燒給紙叫風刮散,奠給酒叫土滲幹,奠下的獻菜叫狗吃上,做下的席家叫人吃上,老漢子一嘴也嚐不上,死人解著活人的個眼啊。萬貫家財拿不上,赤手空拳見閻王,老婆子啊好好聽,我高功道士念的經,生也空,死也空,家財沒有拿上一丁丁,赤手空拳見閻王。來無影,去無蹤,我的老婆子丟下可憐得很,做睡夢去才給你老婆子托著個夢。陰曹地府路不平,萬掛石崖走不成,前麵不遠就是陰陽城,陰陽城裏沒電燈,這個地方點的是驢毛撚子狗油燈,昏昏沉沉覷不真啊。陰間城裏不連陽間像,又沒星星沒月亮,白日黑了都一樣,陰曹地府沒太陽光啊。
喇叭上正吹的是西方讚,給這個老爺爺發大喪。
唐王爺天子遊地獄,任何人離不了死的路;先造生來後造死,任何人生死的這條路都保不住啊。老漢活著給著吃,死了你萬萬不能哭,老漢活著伺候好,死了哭著不知道啊。
劉爺過江吹上,孝子拜台。
發喪發了整三天,東家們多著沒式樣,七道繩啊八道杠,把這個老漢抬上要連墳裏葬。老漢葬到墳裏,老婆子才六辛著抓兒郎倆。喇叭上真正嘛吹了一陣子六辛調,七道繩啊八道杠,把老漢抬上嘛就連墳裏葬。
老漢抬上墳裏葬,老漢早早兒見閻王,丟哩……這個女寡婦才二十三,二十三歲做寡婦,叫她抓兒郎。老漢去世得早,把二十三歲的寡婦他就丟下了!
以打……家的老漢命歸了陰,丟這個老婆子哩,她才二十三歲的個人。我要想反穿羅裙從嫁上個人,老漢死哩給我安當得千真萬確,可正確得很呀。二十三上叫我做寡,把我真六辛,多乎叫我千辛萬苦,把我這個娃娃叫我抓養成個人。
這個寡婦媽媽,抓養了這個娃娃孽障著六辛得很啊!給人家錐幫、納底,還要抓孩童。麻繩兒把媽媽的嘴唇兒上捋成個血淋淋,錐夾子把媽媽墊得血如膿,你看抓養個兒女去,她就多六辛啊。人家舀給了媽媽一碗飯,她還不敢用,一碗飯了我快省下給給叫娃娃用。
我的蒼天啊,你的奴寡婦媽媽太六辛,二十三上做寡,她還要抓孩童啊!
娃娃,人家犁開種,我寡婦媽媽太六辛,人家種種去媽媽給人家老襟裏兜著溜種,你看這個女寡婦多六辛呀。衣服上都給磨開的有沒是大窟窿,掙了一碗飯省下還叫娃娃用啊。
到夏天,你媽媽太六辛,寡婦媽媽又給人家薅田、拔草,還要抓孩童啊!太陽芯兒曬壞了少年青春,鏟把兒撚爛了娘的手心,人家給了她碗飯,媽媽還不敢用啊,把這碗飯省下還得叫我的娃娃用,我的小冤家啊!
六月裏收開田,媽媽太六辛,鐮刀拿上又給人家割田,還要抓孩童啊。鐮刀把墊爛了娘的手心,掙三升,落三升,還要叫我的娃娃用,我的小冤家唉!
數九天你的寡婦媽媽還六辛,又給人家洗衣、剪布,還要抓孩童。手上給凍成個膿罐罐,沒有容易把娃娃抓養成個人。
過開年媽媽太六辛啊,人家請著去和麵蒸饃饃去,和了麵的兩個麵手,拿上來到家鄉中,手上洗下來了點點麵水兒,拌了一口拌麵湯,還要叫家的娃娃用啊。
媽媽抓養了這個娃娃苦得很,沒有容易把娃娃抓養成,一斤抓了千斤重,以打把媳婦給家說上變了心啊。你看媽媽多孽障,二十三上做寡抓兒郎,把女人說給家把心連掉裏變,千辛萬苦沒有容易把家抓養成人,往下去的結果苦得很。
做寡哩二十三,千辛萬苦六辛著抓兒郎。娃娃抓養零幹了,抓養了一個生日一歲半,兩個生日這個娃娃整三歲,三到五歲但莫表,女寡婦媽媽把娃娃抓養零幹了,才抓養到七歲了。娃娃抓養到七歲整,七歲上寡婦媽媽要把娃娃領上連書館裏送。早升把娃娃送到書館裏頭,書館裏的師傅才給這個娃娃連下起學名倆,他的老爹爹名字麼叫個丁百萬,給兒子起待名字了再打排行上給安。娃娃起學名兒哩起下的真正叫個小丁蘭。
娃娃叫個小丁蘭,起罷名諱讀文章,再說這個娃娃把書來念啊。先念的天朝白玉堂,要想我們朝裏做個官,你得給媽媽把書連下裏念,娃娃的文章實實念得好。又念的萬般皆下品,世界上唯有我們讀書人能。讀書讀著用上心,明日白黑下苦心,一天能念會《三字經》,娃娃兩天讀了《百家姓》,《中庸》、《大學》
講了個通,小丁蘭學的文字勝過了人,壓定了書館裏的眾學生。
念書念到十五六,十七、十八小丁蘭娃娃家成了人。寡婦媽媽怪高興,我的娃娃這乎子就抓養了個成,快給我的小丁蘭兒子訂一個婚。這裏給訂婚哩婚沒有成,那裏給訂婚哩婚沒有應,丁蘭訂婚哩訂到王家門,說下了個媳婦子麼名字家叫個王素珍。
先截子沒有給說女人著,這個丁蘭兒子媽媽的身上孝義得很,進了門就把媽媽問,沒有媽媽家活不成。以從把這個女人娶進門,說給的這個女人家厲害著可惡……得很,教著叫丁蘭要變心哩,要連死裏打媽媽老母親哩,要把這個小丁蘭教成一個龜塌頭,鼻疙瘩真正兒長到了嘴下頭。女人教啥壞話,他就連下聽;女人教啥壞話他不聽,嚇唬著不給他龜塌頭當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厲害著酷,給男人教待壞話了就壞得酷。“喲,丈夫啊,你的那個老禍害媽媽吃去歪得酷,我們趕緊打著叫她連掉死,卬!若要不叫她見閻王,這個老禍害媽媽吃去歪著沒式樣,頭號大鍋裏頓頓兒吃飯去吃著一鍋飯哩,我們趕緊打著叫她尋個無常。若要不叫你的媽媽尋無常,吃去才歪著沒式樣,你聽我給你這個龜塌頭說清幹。我們兩口子糊糊兒吃一頓米拌麵湯飯去,我連你下米去下著半碗兒米,你的媽媽吃去歪得酷,做一頓米拌麵湯飯去尖尖兒下一升米倆;我們兩口子吃一頓麵條飯,我連你擀麵去才擀著一碗麵,你的媽媽吃去歪著沒式樣,做一頓飯去尖尖地擀著三升半倆。我們趕緊打著叫她尋無常,人過好日子害怕倉底子爛,家天爺害怕的秋來旱。我們兩口子吃一頓飯,我連你添水去才添著半桶桶兒呀,你的媽媽吃去歪著沒式樣,沒有兩大桶子水我們吃不上一頓飯;實話,我們調鹽末子去調著才一撮撮兒鹽,你的老禍害媽媽家呔去家歪著沒式樣,那個大鹽疙瘩,尖尖地調著一大碗哩,沒有一大碗鹽,調不鹹個飯;我們調醋才調著半碗兒醋,你的那個媽媽家吃去歪得酷,那個好好兒的好醋大罐子裏調著一罐子;燒柴去我連你才燒著一拤拤兒……柴,你聽喀……,你的那個老禍害呔去歪不歪,做一頓飯去大大地燒著五個麥荄……啊。你但是……把那個老禍害打著叫她命歸陰,我麼就給你當女人;你但把那個老禍害打著不叫她把無常尋啊,我可不給你這個龜塌頭當女人。哪些有個飲了牛的牛蹄窩窩子哩,龜娃子,可深得很啊,我跳到那個牛蹄窩窩兒裏淹死,我可就命歸陰;你但不把你那個老媽媽打著叫尋無常,有包了棉花的個棉花包子哩,軟活得很啊,我可碰死到那個棉花包子上,命歸了陰啊;你但打著不叫你的媽媽把無常尋,等到明個清早晨,我帶做飯著,帶燒火著,縋著那個風匣杆子上,我可吊死命歸陰啊。”
“把我死掉不要緊,惹下我的娘家人可厲害得很,我的娘家人不是饒你的人,我的娘家人不是省油的燈,我的娘家人來上一大陣,打著叫你這個龜塌頭給家們頂紙盆。我有個小兄弟頑誕著厲害得很,貓兒放著褲襠裏,家把你的兩個褲腿給你綁著都紮硬,把你下身裏給你挖成一個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