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李三娘碾磨(節選)(1 / 3)

第二部分涼州賢孝唱詞 第六章李三娘碾磨(節選)

(李三娘的丈夫劉知遠因天遭糧荒,父母雙亡,難以度日,將妻子李三娘留在娘家,自己當兵吃糧,到濱州平亂,立了軍功,做了駙馬。)

花開兩朵容稟明,說的東呀表的西,一朵花表到他家裏。他家不表別的人,再說他的妻子叫個李三春,妻子李三春正在家中受磨難。李家出來了心歹的人,歹人不是別的人,出來了哥哥李鴻信,出來的嫂子是一丈青。提起哥哥還倒罷,提起嫂子心腸狠,忙把丈夫尊幾聲,叫聲:“丈夫,我們天遭糧荒真苦情,二鬥麥子十兩銀,買下了個小奴根。爹媽在著麼還倒罷,若果爹媽病到床啊,你說爹媽一死真就麼怎麼辦?”正商量此事,一對爹媽病在床上起不成,合該李三春就受難辛。

一對爹媽病到床上起不動,吃不吃的用不用,李三春、李鴻信來到病房中,連連就把雙親我就叫幾聲:“我的一對雙親呀,你的身得的什麼病稟我明,我給你訪一個好醫生,看好我的雙親的病。我的雙親呀,我的老雙親呀!”一對雙親忙就把小冤家叫一叫:“我的一對小冤家啊,我得的也不是常見病,也不是底根的病,閻君爺就要下我的活性命。一陣到來我就像火燒,一陣陣兒病來我涼水澆啊,想著叫我活去萬不能,盼你的爹媽盼不到夜黃昏,我的娃娃們!鴻信娃娃你但聽呀,我再的啥事也不扯心,你的妹妹李三春我放不下。劉姑爺上了濱州城,書沒書的信沒信。我活下了我照應,我若今個歸了陰呀,你的妹妹李三春留在家裏了好照應,等著劉姑爺轉回程,叫家們夫妻雙雙得相逢。你可萬萬不了難為你的妹妹李三春,也不了衝撞著說家李三春,我們家裏多福分,吃吃喝喝的個不要緊,叫家劉姑爺回來了叫家夫妻雙雙得相逢呀。我的話兒你記在心,娃娃,不了過了耳邊風。”

好話安當完,咳愣愣愣釅痰往上翻,七竅流血家歸了陰。病死的爺爺唉你歸了陰呀,病死的奶奶可家見閻君。一對爹媽歸了陰,李三春悲傷著哭倒在了喪房門。“我的一對雙親呀!我的父親死了母親不了死,母親死了我的父親給我在呀。父親母親有沒歸了陰,撇下了我冤家的年紀兒輕。我年又輕不如人,千金重的垛子我也馱不動。我東門沒有出過,西門沒有進,掐掉頭的蒼蠅叫我哪裏去?我的雙親呀!我的老雙親呀!”

姊妹兩個哭著不下場,左鄰右舍好相勸,“唉,不了哭來不了喊,喊著哭著是枉然。丟掉的東西尋不著,死了的人也哭不活。”

爹媽葬到祖墳塋,三春在小房去安身。李家出了心歹人,歹人不是別的人,出來了哥哥李鴻信,出來的嫂子是一丈青。“這個小奴根呀,爹媽在著由爹媽來照應,爹媽一死歸了陰,那個奴根又不正經,再不了給勾留上個旁人來鬧婚,私疙瘩掏到我們娘家可楯得很。我思想叫她反穿羅裙別嫁人,離過我們李家的門。”

李鴻信便說:“我家妻兒,我的爹媽去世哩給我安頓,不能虐待了三春啊。”“喲,”說是,“龜頭精,塌頭精,你若不聽我的話,我你的家裏我不站他。我不是投井就落河,我不是上吊就抹脖,你的家裏我不能活。”李鴻信麵耳朵,揪掉一個能行結三個,雙手拉著妻兒,“妻兒,我不敢出頭露麵呀,我們同胞姊妹親,下這個手去我難得很,我的爹媽雖然死掉了,那才可了不成,但若叫家一把來撓住,想走也走不成。唉,這個事情了叫你妻兒你問去吧,家若果嫁了叫家嫁掉吧,若果站了叫家站著吧。”

一丈青怪高興,甩開腿子一溜風。來是就到磨坊中,連連把小姑尊幾聲:“唉,小姑咋,昨日個來了一封信,家說是劉姑爺死到亂馬軍隊上了,叫你反穿羅裙別嫁旁人去倆,你去吧,卬!你好好嫁個人,陪房嫁妝給你辦齊整。唉,瞅著高門大戶的、牆上鑲瓦的、槽上拴馬的、聰明伶俐的那個小夥子,你去跟上去吧。”“嫂嫂,這遠路上的事情誰知道啊,我等著丈夫轉回程,來了夫妻雙雙得相逢,想著反穿羅裙別嫁旁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好好嫁人還倒罷了,你如若好好不嫁人去,你在我的手裏你活人去也難上難。”“嫂嫂,哪怕你把我攤上個肉夾餅,唉,想著反穿羅裙別嫁旁人那是萬不能!”

一丈青心腸狠,趕著來到了小房中,忙把剪子拿手上,一雙破皮鞋也拿上,趕著來到了磨坊中,“狗賤人,狗雜種,頭頂家法你給我跪倒。”李三娘這裏就淚紛紛,給家跪到了地埃塵,頭上青絲拿的剪子剪,臉上的氄毛拿的香頭子給燒,腳底上紮的裹腳去綻光,給了一雙皮鞋來把麥草給她裝。“叫你這個賤人不嫁人,花園裏給我幹營生,三個棱的扁擔你過肩頭擔,到晚來打掃我的百花園,個個花池裏把水倒上,個個花兒上把糞壅上。”

擔水的路有十五裏,你看兩個腳怎麼疼著走不成,皮鞋的殼婁兒裏成了一個血淋淋。走一步血一點,鞋殼婁裏的鮮血噗呲噗呲往外淌。帶擔水著我哭傷心,哭了聲我的死古了的一對老雙親,你去到了陰曹你怎知道,女兒今個到了難中了。為娘的你就把我贅贅累累枉懷了,血水淋淋把我枉養了,挪幹就濕你把我抓成人,你就梳頭裹腳枉操了心。你看頭上的青絲叫家剪著沒一根,頭一個葫蘆呀不像一個好女人。頭剪著女不像個女來男不像個男,頭一個葫蘆唉你看叫我真難腸。三寸布你看真作難,我就原把那個破我就原包上。白天叫我擔水三十擔,晚上家還得叫我打掃家的百花園,燈沒有個燈來亮沒有個亮,該叫我三春咋過喲。

李三春著了忙,原把那個破兒來頂上,花園那邊給家就把營生幹。覷一覷,望一望,丈夫出門無音信,見不上爹媽我就多難辛,無計無奈無法辦,日落西山天快晚。忙了忙了誰忙了,忙了山神土主了,水鬼夜叉著了忙,瞌睡娘娘去給遣下凡,擱在了三娘的眼睛上,三娘麼呼呼囔囔把覺眠。土地公公著了忙,給她三娘把糞壅上,水鬼夜叉著了忙,給她三娘把水澆上。

一夜五更休成眠,又到了天明的清早上。一丈青嫂子給送早飯,烏拉米湯端了兩黑碗,穀糠餑餑拿了整一雙,忙忙把飯送到百花園。“狗賤人,狗雜種,給(nià),這不叫,一天給你這麼一雙饃饃兩碗飯,吃了你就這麼價給我把營生幹,天天你給我幹營生,差下一樣你可命難存。”唉,這話說得沒要緊,聲音傳風裏,剛過一夜整,百花園裏的花兒開了一光紅。“狗賤人,狗雜種,看來是個命大人,再給這個賤人加苦刑,白日叫她擔水三十擔,到晚來碾磨三更天,三鬥麥子拿的涼水拌,抓進磨坊叫她把磨碾。”一丈青心腸狠,來到了家裏就做古精,苦害的小姑子李三春。“狗賤人,狗雜種,你聽著,給(nià),這不叫三鬥糧食你給我推成麵,推上三鬥大麩麵,三鬥二老麵,三鬥糧食麼要你的九鬥麵,麩子黑麵都不算,雜糧你給我裝齊全,差下一樣你就難上難。”李三娘猛聽嚇掉魂,直股子的熱淚灑濕胸,開言不把別的尊,忙忙就把我的老天爺就叫幾聲:“我的老天呀,凡間的人人都是一個輪轉生,誰像我推磨的李三春;凡間的人人都是父母養,誰像我苦命的李三春。一天給著烏拉米湯兩黑碗,白日裏擔水整一天,晚上一黑把磨碾,腿子裏困,腦子裏愣。開言不把我的別的尊,哭了聲我的出門的夫郎君,走得遠了你快回來吧,走得近了你也回來吧。爹爹媽媽早早歸了陰,多乎子回到家廊中來了我們夫妻雙雙得相逢,討嘴叫街也甘心。誰若遇下這個機器嫂子真可憐,三鬥糧食要下九鬥麵。三鬥糧食磨麵、羅細原摻上,三鬥能磨四鬥半,九鬥打著何處能做上,麩子黑麵還全不算!”三娘推磨整晚上,三春的磨難可真孽障,三鬥糧食怎麼能推九鬥麵?鳳凰星宿身遭難,五神不救等何人。忙了土地老公公,土地子子,土地孫孫,有沒著了忙,來到磨坊裏幫助李三娘。瞌睡娘娘麼下了凡,落在了三娘的眼睛上,李三娘帶羅磨著呼呼囔囔把覺眠。土地公公白胡老爺著了忙,給她三娘把磨碾。

一夜五更休成眠,又到了天明的清早上,一丈青嫂子來盤麵,大叫:“呔,狗奴才,開門來,開開門了盤麵來。”一丈青嫂子來盤麵,盤了三鬥子兒麵,三鬥大老麵,三鬥二老麵,麩子黑麵全不算,高高盤著九鬥麵,倒著家什裏一點點,自己倒把自己編呀,原下來是她的三鬥麵。“喲,這個賤人是命大的人,白日擔水三十擔,到晚來碾磨叫她三更天,磨杆子扛到胸膛上,手裏還閑著沒事幹,給上她三斤麻杆子,帶推磨著要把麻剝上。”唉,一丈青心腸狠,三斤麻杆子拿到磨坊中,大叫:“呔,我把你個狗賤人,狗雜種,這不叫三斤麻杆子,你給我把麻剝上,頭麻三斤,二老麻三斤,三老麻三斤,亂麻麻杆子餘在外,高高剝上麻九斤,趕亮你給我辦齊整,差下一樣子你的命難存。”李三娘一聽嚇掉魂,忙忙就把嫂嫂我就叫幾聲,叫聲我的嫂子聽我言:“三十擔水給你能挑上,三斤麻杆子九斤麻皮子如何給你能剝上?三斤麻杆子剝麻皮子能剝三兩三,九斤麻皮子如何給你能剝上?三斤麻杆子濕連葉帶花稱去都沒九斤重呀,九斤麻打何處給你生?”磨杆子你扛到了胸膛上,手裏你把麻杆子給家來拿上,走一步哭一聲,哭了聲:“狠心腸的嫂子一丈青,誰人不是一個為娘的生,你怎麼做事你就心太狠!可憐我磨坊裏的李三春啊,三斤麻杆子怎麼能剝麻九斤?”李三娘哭淚堆到了磨坊中。瞌睡娘娘下了凡,落在她的眼睛上,帶羅磨著爬在那個羅箱上呼呼囔囔睡得穩。土地奶奶著了忙,替她三娘把麻剝上。

一夜五更休成眠,到了天明的清早上,一丈青嫂子來盤麵,來是就到磨坊門上,“呔,奴才,開門來,開開門了盤麵來。”一丈青嫂子盤罷麵,秤頭拿上把麻來稱,土地公公著了忙,忙忙縋到秤鉤上,稱了頭麻三斤,二老麻三斤,三老麻三斤,亂麻麻杆子餘在外,高高地稱了九斤,拿著手裏就一丁丁,自己倒把自己哄,亂麻麻杆子將兒九斤。“喲,這個狗賤人,狗雜種,又是一個命大人,白日擔水三十擔,到晚來碾磨三更天,帶推磨著把麻剝上,還有二更天沒事幹。給她三寸鞋麵,叫她做上鞋三雙,給上她三根半扣線,滿幫子的花兒都紮上,剩下的拐拐旯旯叫她繡個花兜兜呀。”鞋麵拿進磨坊中,“狗賤人,狗雜種,給(nià),這不叫三寸鞋麵,你給我做上鞋三雙;這不叫三根半扣線,你給我滿幫兒的花兒都紮上,剩下的拐拐旯旯給我繡個花兜兜呀。趕亮你給我辦齊整,差下一樣子你的命難存,抽筋剝皮我要你的命,想著活去萬不能。”李三娘聞聽嚇掉魂,帶推磨著怎麼哭傷心,“不好了,不妙了,我已經跌到是非坑裏了。娘家門上是個是非坑,進來容易出去難,娘家的家裏布下天羅網,進來容易怎麼出去難。三寸鞋麵帶三隻鞋上的葉把兒都夠不上,怎麼價叫我能做鞋三雙?這麼三根半扣線,三隻鞋上的扣眼兒都緝不上,怎麼價叫我滿幫兒的花兒都紮上?這個嫂子本是一個狐狸精,立逼住我李三春叫我反穿羅裙嫁旁人。我就好馬不備雙鞍韂,好女我不嫁二夫男,馬備上了雙鞍叫我難交戰,女嫁了二夫我怎麼行。可憐我磨坊裏的李三娘,三寸鞋麵怎麼能做上鞋三雙?”李三娘哭壞到了地埃塵。瞌睡娘娘下了凡,落在三娘的眼睛上,三娘身靠羅箱呼呼囔囔把覺眠。花兒姐姐著了忙,給她三娘把花紮上,小鞋娘娘著了忙,替她三娘把鞋做上,兜兜娘娘著了忙,替她三娘把兜兜變。

一夜五更休成眠,又到天明的清早上,一丈青嫂子來盤麵,來是就到磨坊門前,“呔,小奴才,開門來,開開門了盤麵來。”一丈青嫂子盤罷麵,稱罷麻,抬頭一觀看,高高做下著鞋三雙,“喲,這個狗賤人,狗雜種,不好了,不妙了,磨道裏有了苟且之事了。苟且之事胡維人,衝壞我的磨坊還楯得很。誰能行三寸鞋麵做上鞋三雙,一定是外人來添上。”唉,趕著走,趕著行,刺梅花條子拿幾捆,皮鞭捋了那麼十多根,黑醋舀了多半盆,鹽末子砸了多半升。趕著來到磨坊中,三春的身命欻了個盡,四馬攢蹄綁了個硬,野狐子抽筋綁到了個半虛空,三把皮鞭並一把打喲,十根刺條並著一搭裏打。鞭子打來唰唰唰,條子下去怎麼呲念念念冒血花呀。鞭條本來沒有一斤重,打到人的身上好像有千斤。打到前心後心疼,打到左邊右邊疼,打到前心呀好像掏掉了心,打到後心好像打斷筋。渾身上下打成一個血淋淋,鹽末子撒上又拿黑醋噴,疼得李三春直了聲,忙把我的嫂嫂我就叫幾聲:“我的嫂嫂啊,你就饒命饒命多饒我的命,留情留情多留情。高抬你的貴手你就饒下我的命,這輩子我忘不掉你嫂嫂的好恩情。你就不看金麵看佛麵,不看前邊看後邊,不看左邊看右邊,不念魚情嫂嫂你把水情念。你就再不了念起再的了,我的嫂嫂呀,我的爹爹媽媽生了我們兩苗根,連你的丈夫是同胞姊妹親。丈夫上了濱州城,書沒書的信沒信,你叫我要反穿羅裙別嫁人。我若反穿羅裙別嫁人,丈夫回來叫家一場空。好馬不備雙鞍韂,好女我不嫁二夫男,馬備上了雙鞍難交戰,女嫁二夫我怎麼行。我的嫂嫂呀,你看,我給你就三十擔水能擔上,三寸鞋麵給你做了鞋三雙,你說是我勾留維旁人,我帶你的活生我都幹不清,渾身兒的磨陀我都受不清呀,哪裏來的心情我維旁人?我的嫂嫂啊,今個你饒了我的活性命,你再打裏打外操上個心,我但說是磨坊裏進了人,抓住我小姑子抽筋剝皮要了我的命,怎麼叫我死下我也甘心。今個我沒有勾留過人呀,天知地知人也知,我給你嫂嫂說仔細。”“唉,狗賤人,狗雜種,今個饒了你的活性命,你就這麼價給我天天幹營生,差下一樣子你的命難存。”

一丈青嫂子那才回了小房,三春給家們白日擔水三十擔,到晚來碾磨三更天,三斤麻杆子九斤麻來剝上,三寸鞋麵做著鞋三雙。一丈青和那李鴻信就在磨坊門上悄悄聽,看她有這個喧謊兒的人沒有。也不說他查去也沒有來的人,也沒有個去的客,唉,李三春還在磨坊裏把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