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舉杯同飲,柳軍發話:“曆廠長這幾年對我們兄弟不薄!在座的,我們哪一個不是曆廠長提拔的?從招工考試進廠,到廠裏組織我們參加在職讀大學,這些年,我們一幫娃娃都成家立業,感謝江北水泥!感謝曆廠長!我先幹了!”說完柳軍幹了一大杯。這是柳軍醉倒前,記得的最後一個鏡頭。
那天散夥飯,是柳軍成功地結算了他經辦的主要原材料貨款後,被財務科李霞敲竹杠的。得知廠子即將財政托管走破產程序時,柳軍很負責任地告訴了幾個常年供應的無煙煤的大戶,他們也是柳軍多年的合作關係。比如四川的金陽公司金總、還有那個潑皮的童總,雖然他常年靠騙,口碑不好,但是他送來的貨質量還不錯,僅供銷科就有貳拾幾個債主,在柳軍的幫助下,能結算單的,都正常開了水泥票抵付了。
柳軍知道,所謂財務托管隻是破產程序的序幕,這些往來賬,後期再要,就是破產辦的事了。李霞確實幫助了他,給了他不少招數,比如欠付的材料款廠子賬戶上是根本沒有錢支付的,通過內部結算轉為購水泥款,再用水泥票抵付,這樣既便廠子破了,隻要後期再生產所欠的水泥肯定是要生產還給人家的。除非不再生產了。因為破產隻是市裏的資本運作,破產後,將廠子作價和購買方合作這個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市裏不想再背負這個老國營企業的包袱。廠子肯定還會生產的,隻是廠子所有權有變化了。
酒醉後的柳軍也不記得是怎麼回到市裏家裏的。隻記得秀秀開門後將他攙扶著回了自己的臥室,幫他脫了衣服,嬰兒似得給他擦澡,在醉意中,妻子秀秀心疼而吃力地將他扶到床上躺下。憂鬱地眼神中充滿了愛憐和回想。
看著呼呼大睡的柳軍,秀秀思緒仿佛飛回了他們青春歲月。
1985年7月,那時,他們戲稱叫“黑色的七月”。因為大學沒有普及,高考錄取名額沒有那麼多,競爭異常激烈,柳軍因為英語成績、秀秀是因為物理成績雙雙落榜。他們在江北市郊區的太陽山高中畢業了,因為是“商品糧戶口”,(這個現在真的要做說明注釋了,改革開放前,城鄉差別大,城市裏戶口每月有計劃供應的糧食固叫商品糧戶口,農村戶口呢沒有、一些政府機關、國營單位錄用人員也僅在商品糧戶口中錄用。考取大學才可以將戶口遷到學校,大學畢業可以直接分配到政府或國營企事業單位。考大學就意味著跳出“農門”這個製度推動了社會階層的流動,今天很多中年的政府官員都是農村考大學分配的)
秀秀在高中畢業後就通過“招幹考試”考到稅務局去了,而柳軍因為錯過考試,次年也通過招工考試,考入的地區最大的水泥廠,江北水泥廠。
柳軍告訴過秀秀,他有過的初戀,就是考場認識的。柳軍參加招工考試的學校是他們的母校太陽山高中。在柳軍考試的那天,還在太陽山高中補習的,有很多都是柳軍的高中同學。比如李來同學,還是他們文科班長,因為考的不好還在複讀,看到柳軍參加招工考試,老同學見麵也非常高興。李來特意到考場周邊踩點,並且聯係監考的老師,其實柳軍也認識都是本校學生。那些年招工也是個形式而已。
柳軍的座位在倒數第二組第二排、後麵是一個叫方圓的女生、父母單位是教育局。那時座位上卡號都是紙貼的,上麵有“準考證號碼”、“考生姓名”、“考生單位(都填寫的是父母的單位)”、“性別”等信息。柳軍告訴秀秀,因為是教育局子女居然沒有考取大學,因此多看了一眼,沒有想到後來居然有了一段情感。唉,秀秀看著自己的醉意朦朧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端了杯蜂蜜水,這是解酒的老方子,讓柳軍喝了下去,喝完柳軍又躺了去了……
秀秀來到樓下,見到婆婆和公公在看新聞,老爺子問了一下:
“還醉了的麼?”
“是的,爸,今天有點多。”
“孩子,他們廠子要破產了,就是解散了,我正在找老同事,看看能不能調動一下工作關係?”柳軍的爸爸對媳婦溫和地說。
“我知道,現在國企都在改革,下崗的下崗、破產改製的企業很多,我們很多企業的稅收都成問題。”
“是啊,改革會觸動很多人利益啊。”老爺子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