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影一閃,“叮叮當當”幾聲清脆而急促的響聲過後,場中的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楊烈被人一掌擊出數步,一個趔趄,以刀拄地,才沒有摔倒。盧、程二人也向後躍開,狠狠地盯著那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杜煥連滾帶爬的逃到一邊,早已經麵無人色。他自己叫做“勾魂手”,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經被勾走了一半。更要命的,他覺得自己的襠下濕漉漉的,既難受更難堪。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程咬金”身上,並沒有人注意他的尷尬。
藍衣人此時已經雙手一合,夾住了楊再興的單刀,可雙手之間如同夾住一塊燒紅的鐵板一般,火辣辣的疼痛。楊再興更是心驚,在空中雙足連環踢出。藍衣人也是雙腳不停,踢向楊再興的腿彎和踝骨。二人見對方都是反應奇快,招式都不敢用老,發招、收招均是如電閃一般迅疾。二人身形尚未落地,那一邊的廝鬥已經停止。藍衣人撤手收招,退開數步。楊再興隻是抱定了阻截藍衣人的宗旨,見對方不動,也就不再攻擊。
眾人此時才看清,解圍之人原來就是前來傳令的楊欽。楊欽並不理會眾人疑惑的目光,緩緩地走向楊烈
盧顯達向楊欽質問道:“楊欽,你竟敢搭救這個反賊,究竟有何居心?”
楊欽微一皺眉,反問道:“我搭救的隻是反賊?”說完看了一眼癡癡呆呆的杜煥。
盧顯達仍是不依不饒道:“你現在是大宋臣子,救杜煥理所應當,救這反賊,就是心懷不軌。”
楊欽腳步一頓雙目注視盧顯達片刻,冷然道:“救杜煥有救杜煥的道理,救楊烈也有救楊烈的理由,無須說給你聽。”
盧顯達和楊欽如寒冰,似利劍,更像是雨夜中閃電般的目光一對,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張了張口,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
楊欽走到距楊烈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看著頭發散亂、渾身是血的楊烈,心頭湧起濃濃的酸楚。
楊烈也死死的盯著楊欽,盯著這個昔日自己尊敬的長輩、崇拜的勇士。還和過去一樣,楊欽穿著堅實的甲胄,隻不過將大楚簡陋的鐵衣換成了大宋華美的鎧甲。楊欽穿上這身鎧甲透出的凜凜之威,令很多人都相形失色,因為他本就是一名勇士,一名大楚昔日的第一勇士,就是在嶽家軍中他的武功也少有人能比肩。而楊烈卻覺得陣陣惡心,他覺得那豔麗的簪纓,分明是用自己父親和千萬大楚兄弟的鮮血染紅。他曾無數次設想見到楊欽之後一刀殺了他,為死難的族人報仇。但現在仇人見麵,他卻出奇的冷靜,冷靜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想聽他申辯,聽他編造理由,然後自己將他狠狠駁斥,讓他羞愧,讓他無地自容,讓他在羞愧中領略死在親人手裏是什麼滋味。雖然在心裏,他早就不那楊欽當親人,但他也知道,他們身體裏同樣流著楊家的血,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楊欽沉聲說道:“烈兒,苦了你了!”
楊烈咬著牙,冷冷道:“不要叫我烈兒,你不配!”
楊欽臉上肌肉微微抽搐,歎道:“是,我確實已經不配這樣稱呼你了,但是今天,我還想最後這樣稱呼你一次,可以嗎?”
楊烈看著楊欽渴求的目光,不由一聲冷笑,說道:“你想說什麼就盡管說,再囉嗦下去,隻會讓我更加惡心。”
楊欽長歎一聲,緩緩道:“我知道你已恨我入骨,食我之肉,寢我之皮,也難消你心中的怨恨。其實不光是你,連我自己都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我心中的痛楚,比你絲毫不少。”
楊烈冷哼道:“矯情。你如今已是趙宋命官,有功於朝廷,將來步步高升,封妻蔭子,我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麼痛楚可言。或許嫌官小?那待會兒殺了我豈不又是大功一件?哈!楊氏家族裏出不了改朝換代的人王帝主,出一個大將軍也很榮耀嘛,哈???”說至此,楊烈竟控製不住的大笑起來,但那笑聲中卻殊無歡愉之情,是憤懣,是譏刺。
楊欽麵色蒼白。楊烈的話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笑聲像滾油一樣煎熬著他的髒腑。等楊烈笑聲止歇,楊欽一字一頓道:“罵得好,罵得痛快。這既是罵我,又是替我在罵。我該當被你罵,也該當死在你的手裏。”話鋒一轉,問道:“烈兒,以前在你心中我是怎樣的人?”說完,殷切地注視著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