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3(1 / 1)

天邊殘月朦朧,逐漸被遠方天際升起的曦微的白光吞噬了輪廓,慘淡泠然。寒冷的微風吹散了一夜的凝滯,吹開了暗沉陰鷙的夜色。青白的光勾勒出林間官道依稀的模樣,和官道上相對無言的兩人。

兩人都白衣勝雪如畫,暈染出淡淡的光華。一人高坐馬上,傲骨風姿,一人倚劍而立,卓然風華。冷硬的土地上十幾具屍體橫陳散亂著,臉上的表情甚是駭人猙獰。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其間,兩人隻靜靜對望著,若不知他們這是頭一回見麵,處於一片猩紅煞黑之中,旁人還會以為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戀人深情對望,纏綿繾綣,難舍難分。

但他們終究不是戀人,這一點可以很好的從女子冷冽冰涼的眸子和披霜帶雪的淩厲掌風看出。

男子顯然以為他們既然已經如相愛的戀人那樣同生共死過,就理應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即使不如戀人那樣,也應該是戀人未滿,再次之也算得上是個朋友,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現在這樣殺氣橫溢。便大聲嚷嚷起來“謀殺親夫啦,謀殺親夫啦,哥哥我都以身相許了,殺了我,像你這麼野蠻的丫頭到那裏再去找哥哥這麼好的夫君。”嘴上說著,身子卻立如柏鬆,不動絲毫,一雙好看的鳳眸帶著笑意,這笑意卻不達眼底。

女子白皙光潔的掌在離男子還有一寸之地止住掌風撩撥起滿頭青絲,在淺淺的光暈中如墨沁染在一池清水當中,柔和舒緩的飄散。女子的眼中連笑意也不帶,那寒意直達幽潭的最深處,甚至更深,在聽到男子的話後瞳孔微縮,又極快的恢複如常。四目相對,此間無言,靜默的好似一瞬都是永遠,誰也沒有發現那兩雙鳳眸是驚人的相似,就連潛藏在深處的陰霾都如出一轍。誰也不知平靜的表麵下,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良久,久到東方的第一縷曙光已經能照到地上橫陳的屍體,讓他們腕上夜色薔薇的刺青都顯露無疑時,女子才收回掌,轉身、上馬。白色的紗巾遮蔽了她大半的容顏,隻留下一雙清冽如古井中的水般波瀾不驚的鳳眸。

男子倚劍而立,看著朝向棫陽城漸行漸遠的身影一言不發,眯著一雙同樣驚豔的鳳眸,神色莫辨。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見,一道黑色的身影才出現在男子身後,單膝跪地,語氣間帶著小心謹慎“公子,是否要…”說著用手在頸上比劃了一下。

男子緩緩抬起一隻手,擺了兩下,另一隻手中滑出一塊古樸溫潤如凝脂的白玉,白玉上係著一根嶄新的紅繩,紅繩的另一頭緊握在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中。

玉的正麵是一隻曲長柔頸,仰天長嘯,蔑視蒼生的潔白的鳳凰,玉的背麵沒有任何文或圖案,但若是用手細細揣摩,便能感受到那些古老繁複的暗紋,像是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形成的天然紋路,又像是某一種神秘的圖騰。男子將玉放在手中摩挲了良久,似在透過玉輕觸時光的遺跡。

東方的曙光已經明了,亮白的光打在白玉上,現出不一樣的顏色。若是細細看,便能看見淺淡的七彩的光在精雕細琢的鳳凰羽翅上緩緩流轉蜿蜒,似彩鳳輕揮翅膀,振翅欲飛上九重雲霄。玉的中心有一個隱約浮現的文字似水流淌變換,最終形成了一個繁複的“蕭”字。

握著白玉的手倏爾收緊,似要將它融入手心。漂亮的鳳眼忽然緊閉起來,隱去了一切情緒,烏黑的唇間飄出微不可見的聲音

“流…光…珮…”便又自胸腔噴湧出一股腥甜的熱流,修長的身形一個踉蹌。

黑衣男子大驚,上前一把接住。再看時,不由更驚,男子的月白錦袍上赫然有一攤烏黑的血跡,衣上綴著點點紅梅,欺霜賽雪的麵容上已是黑氣彌漫,烏黑發紫的唇角有著和衣上相同的暗紅

“夙…”

黑衣男子顯然具有一個好屬下的品質,僅一個字,就能窺探到主子想要了解的全部

“那邊僅餘七人,夙和大人正在處理後事脫不開身。”

“去”吐出一字後,發烏的唇抿得更緊,眼中滿是沉靜深沉。轉眼兩人就消失不見。

半刻鍾後,又有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

空氣中還未散盡冷霜蒸起的氤氳的濕氣,遠處響起三三兩兩淒切的哀鳴之音。陽光照進林間,留下一片斑駁,昭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冷寒的土地開始變得柔軟,散發出泥土的芬芳。這裏一如昨晨的靜謐安詳,隻有那一縷幾不可聞的腥風,訴說著昨夜的黑暗冰涼。

遠方肅穆莊重的城牆巍然挺立,見證者一座城池的興衰成敗,睥睨著城中的悲歡離合。在不帶溫度的慘淡日光中,城門樓上“棫陽城”三個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輝,流轉著歲月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