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了解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果然如我猜想的那般,所有的一切,都是棲遲做的。
他為了能和沈玲永遠在一起,便徹底替代了真正的衛潼,又害怕沈玲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胎記,發現這個秘密,便在她眼中下了蠱,毀掉了她的視力。
他的確待沈玲極好,但我卻不曉得,這到底算不算真正的愛。
沉默好像魔咒一樣,籠罩了整個房屋。
棲遲不言,沈玲不言,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詭異的安靜,窒息的沉默。
直到沈玲沒有焦距的眼睛閉了閉,輕聲開口:“原來如此。”
她的語氣異常平靜,平靜到連棲遲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我眼皮跳了跳,突然覺得這所有的一切,沈玲不是一點都不知曉,隻是裝作沒有察覺的樣子罷了。
我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察出了他的不同,有些懷疑而已。”
我不敢置信道:“那你為什麼不說呢?反而要替他隱藏?”
沈玲愣愣,然後柔柔笑起,摸索著拉住一旁棲遲的手才道:“既然是他所期望的,那我自然不能夠拆穿。”
棲遲臉上終於露出了極度震驚的神色:“阿玲你……”
沈玲探手摸上他的臉頰:“我一直知道,你心中有個巨大的秘密,它沉重的,幾乎壓得你喘不過氣來,我想要你告訴我,替你分擔一些痛苦,可你卻總是不肯說,但現在,我總算是知道了。”她停了停,聲音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裝作衛潼的樣子,來接近我呢?”
棲遲嚅囁著,顫抖著動了動,伸起一隻手,慢慢覆蓋在沈玲手上:“我的樣子……配不上你……我害怕,你會厭惡我……”
沈玲一直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始小聲啜泣,口中喃喃不斷:“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
我歎了口氣,看著他們二人覺得無比悲哀,不由得對棲遲說:“到現在你都看不出麼?她真正愛上的,一直是你。”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慌亂地站起來,動作激烈,一下子就將前方桌椅盡數撞倒,發出哐哐的聲響。
“怎麼不可能,不信你問問沈玲!”
他迅速轉頭,神色狂亂,一時間,整個屋子裏隻剩下他粗重地呼吸聲,和沈玲無聲的回應。
燭火依舊安靜地燃燒著,混合著外麵淅瀝的雨聲,那麼寂靜,又那麼嘈雜。
棲遲終於相信了我的話,隔著眼淚看向沈玲,慢慢跪倒在她腳邊,一聲疊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沈玲俯身撲入他的懷中,沒有說話,隻是不住地搖頭。
屋子裏沉悶異常,壓抑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昏黃燭影下,他們兩人交頸相依,仿佛變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一大片的陰影下,一切都變得不那麼分明。
橘黃的燈光,灰黑的人影,好像這個屋子裏,隻剩下這兩種色澤。
仿佛這時間除了他們二人,再無他物。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我都開始失神,他們才放開彼此,大概是想到還有我這個外人在,也不能太過分了。
沈玲擦擦眼睛,站起身來,而後對著我的位置深深鞠了個躬:“多謝道長。”
我挑挑眉:“謝我做什麼?”
她抿了抿唇,臉上表情不像最初那般冷淡,反倒帶了些許嬌羞竊喜:“若不是您,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麼,而被遺忘的那些事,對於我來講,恰好是最為重要的,所以不論怎樣,我都要謝謝您。”
我歎口氣:“我來這裏的目的是治你的眼睛,現在謝我還太早了。”
大約我總是缺根筋不會看氣氛,說好聽點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總之話落,兩個人的表情便又恢複到凝重那時。
我吐了吐舌頭,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棲遲,這蠱是你下的,為什麼到最後,反倒是你來求醫,你自己,不會解麼?”
他緩緩低下頭:“我當時腦中太混亂,隻想著不能讓阿玲認出我來,所以失了分寸……”
燭火劈啪作響,他的聲音也時斷時續,但總算是把具體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
就在那個夜晚,迷離的香氣和揪心的話語混合在一起,將棲遲的思緒攪得紛紛擾擾,當時滿腦子便隻剩下一個念頭:要替代衛潼與沈玲永遠在一起,可又不能讓她發現,便隻剩下讓她看不見這一種辦法,但又不忍心讓她永遠失明,就想到下蠱這個辦法,暫時封住她的視力,等到日後時機成熟,慢慢向她全盤托出,再解了蠱,想來沈玲氣一段時日,總會原諒自己的。
可是沒有想到,事情的發生遠遠超出了棲遲的預料。
他下的蠱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竟然逐漸開始蠶食沈玲的眼睛,乃至沈玲的生命,他試了無數種辦法,卻毫無進展,眼看著沈玲日複一日的畏光、虛弱,棲遲終於害怕起來,開始孜孜不倦地尋找大夫為她醫治,然而所有人都束手無策,這一拖,就是五年,直到現在我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