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加緊時間,我們臨時決定抄近道。
那是一條我在偶然間發現的林間小路,完全沒有人工痕跡,以粗壯的枝幹為台階,以堅硬的石壁為支撐,全部都是自然形成。
對於這種沒有修葺過的道路,我是極為喜愛的,因為它最是貼近自然本原,但卻苦了杜無雙,想來他這種富家子弟,必定是沒有走過這種人跡罕至的泥濘土地。
但考慮到救人急切,他一句抱怨都沒有,這點,我倒是頗為欣賞。
小路上枝杈橫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杜無雙蜜合色的長衫便被劃開了數道口子,鞋上粘滿褐色的泥土和青青的苔蘚。因為行路不穩,免不了扶著樹幹石頭,手上亦是刺入木屑與黃泥,擦汗時又塗了一臉,簡直像是來逃難的。
我看著他俊秀臉上數不清的黑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杜無雙清雅的眉頭皺了皺,說:“姑娘,你這樣是不對的。”
即便狼狽卻還是不缺禮數,沒有落了下風的樣子,我隻好忍住笑問他:“哪裏不對?”
他清逸的臉上都是不讚同的神色,但又不好對我發火的樣子,隻能一本正經板著臉道:“看到別人處於弱勢應當給予幫助,而非取笑,姑娘這樣有些無理,我認為不好。”
“你的意思是,遇到好笑的事情全部要忍著不笑,這樣?”
“也不完全是這樣……”杜無雙低頭想了想,斟酌了一番才開口:“比如說看雜耍之類的,這種場合發笑,我覺得就沒什麼關係。”
我裝作神情嚴肅的模樣問他:“那如果他們並不是真心表演而是為了生計呢?若是表麵逗樂內心卻在滴血呢?你也要開懷大笑?”
杜無雙聽完愣了愣,張張嘴,想反駁些什麼,卻一句話都沒講出口。白淨的臉漲得通紅,一副著急上火的樣子。
我不過是偷換概念的謬論,他卻連表情都認真了起來。
那麼專注的神情,導致我都不好意思再逗他,隻好轉移話題,對他說:“你看這裏風光這樣好,咱們不如休息一會兒再趕路吧。”
“可是……”
我揮手打斷他:“就一炷香的時間,你平複一下氣息,咱們再走,總不能沒到地方先把你累壞了吧,到時候還得我背你……”
杜無雙見我態度堅決,隻得默默閉上嘴,找了塊平坦的地方坐下,稍事休息。
這林間極是幽靜,樹木鬱鬱蔥蔥,筆直的樹幹直通天際,一顆一顆挨得緊緊密密,枝繁葉茂,生機勃勃,幾乎遮住了日光,唯有少許的太陽光芒,從密集的樹葉枝杈上穿透下來,形成了一道道橙色的光線,朦朦朧朧,夢幻般的美感,遠遠看去,周圍似是有細小的塵埃浮動,瑤池美境一般。
杜無雙遙望著微茫的金橘色光線,長長地歎息著:“大概也是這個時節,陸離第一次遇到了沈嫿。”
正是芒種天氣,氣溫將將升起來,又是餞送花神的大日子,最是熱鬧的時候。
妙齡的女子全都出了門,個個身著淺淡顏色的紗衣,淺粉、鵝黃、艾綠、水藍、雪青……桃李濃華,鶯啼燕囀。
不論是花瓣柳枝編成的轎馬,還是綾錦紗羅疊成的幹旄旌幢,全都用彩線係了。
每一棵樹上,每一枝花上,都掛了這些物事,處處都是繡帶飄飄、花枝招展,件件都是輕巧精細、別出心裁。
杜無雙邀了陸離同遊,卻在不經意間,遇到了獨行的沈嫿。
在萬千嬌豔的顏色中,她穿了件毫不起眼的縞素衣裳,夏天衣料輕薄,似乎要被微風送上天去,裙角在風中起伏,初綻的一朵薔薇花。
這是陸離第一次見到沈嫿,花樹紅紫,她在紛飛的落英中,如雲般嫋娜纖細。
遠遠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