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光燦燦的鑰匙
鄉野記趣
作者:申弓
姐嫁去的地方叫龍正嶺,是個不大的村子,約有十幾戶人家,自成一個生產隊。姐家的生活水平要比我們家好。姐夫是個靦腆的青年人,對姐很不錯。我們都認為姐嫁對了,在那裏挺幸福的。
可姐回來時說,家裏有個婆婆,鑰匙由婆婆掌管著,家裏的一切都得經過她。婆婆挺嚴厲,姐沒有自由。這個自由,當然是經濟上的,比方想要買些什麼,得要婆婆批準,得要婆婆開箱子掏錢。比方要回一趟娘家,也得婆婆準許,所帶之物,更得婆婆打點,想多給點都不行。
姐的婆婆我見過,人不高,嘴巴扁扁的,那雙眼睛看人眯著,不太讓人喜歡。最大問題是我家較窮,所謂窮,也是因為我們兄弟多,所處的生產隊分紅也低,加上我們還有兄弟三人在讀著書。姐初嫁時,心思還放在娘家轉不過來,常常想著要多資助一些給我們,隻是礙著那嚴厲的婆婆。有一回,姐在婆婆裝好的物品擔裏悄悄地多加了三升大米,卻被婆婆發現了,眯著小眼看著姐說,你怎麼可以這樣?這裏才是你的家呀。等到有一天我不在了,還不知道會弄成什麼樣子呢!因此,婆婆那串鑰匙無論什麼時候都隨身帶著,從不放開,以至於褲帶將那些銅鐵片磨得閃閃發光。
姐每回回來,都感到很愧疚,總是跟母親訴說家裏的“番豆婆”怎樣嚴厲怎樣刻薄,其中最讓姐耿耿於懷的就是親家母褲帶上的那串鑰匙。在姐的眼裏,那串金光閃閃的鑰匙具有無窮的魔力,有了它們就將擁有了一切。
母親問,婆婆有多少歲了?姐說七十多。母親便說,恐怕時間不多了,熬吧。
姐便這樣熬下來。幾年後,婆婆便死了。姐便接過了那串光燦燦的鑰匙。姐算熬出頭了。
熬成婆的姐,責無旁貸地擔當起了家庭的總管,見天要為柴米油鹽操勞。熬成了婆的姐回我們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有時半年也不回來一趟。到回來時,也不見姐多帶東西。見著母親,總是歎息,這家太難當了。言語之間,對已故的婆婆沒了怨氣,相反倒有了幾分的懷念。母親卻感到欣慰,說姐真正長成人了。我知道母親所說的成人,也就是說姐已進入了角色,姐成了真正的婆了。
到了姐的兒子上學之後,姐再來時,不但沒有帶東西來,相反,每次總是說阿牛喜歡家裏的什麼什麼,總是要滿載而歸。當然,這時,我們兄弟都已出來工作了,時常資助家裏,生活已比姐家好多了。母親因為生的兒子多,就這麼一個女子,也就特別地疼愛,每回都總是幫著姐把帶來的袋或籮筐塞得滿滿的,並且還要提著或挑上送出一程。
我想,姐要是討了兒媳婦,也一定要說她嚴厲刻薄了。
選自《微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