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重要嗎?”玄奘看著他,“如果沒有真正的佛法,這所謂的佛教領袖,與世俗的官員隻怕也沒什麼區別吧?”
“法師何必那麼固執呢?”歡信歎道,“你明明知道,大王是不會放你走的!”
玄奘看著歡信,一字一句地說道:“大王也明明知道,玄奘是一定要走的。”
說罷轉身而去。
歡信追了幾步道:“如果大王堅持不放法師走呢?”
玄奘停住腳步,回過頭看著他,緩慢而又清晰地說道:“貧僧就是從長安偷渡出來的。”
歡信呆住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一個少年的哭喊聲:“師父!師父!讓我去見玄奘師父!”
玄奘朝那個方向看去,隻見一個胖乎乎的少年正被幾名士兵攔著,不準上前,少年在士兵的手中拚命掙紮著。
這不就是那天所見到的,那個叫巴布拉多的駱駝商的侄兒嗎?他怎麼會在這裏?玄奘不覺皺緊了眉頭,他還記得,那個駱駝商稱這孩子為“巴哈”。
“放開他。”玄奘走過去,沉靜地對士兵說。
士兵依言放了手。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玄奘蹲下身,向這個衣服破損,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少年問道。
“我阿伯被抓了!”少年用髒兮兮的袖子抹著眼淚,哭道,“他們說我阿伯成心要讓大唐法師走,是被魔鬼附了身……”
玄奘的目光轉向兩旁的士兵。
“法師別聽這小子胡說!”一個士兵揮舞著手中的長戟道。
“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少年痛哭起來。
“誣告可是要滅族的啊,”歡信走過來,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我……”少年邊哭邊結結巴巴地說,“我親眼看見的,有人抓了我阿伯!”
“你親眼看見的?”歡信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就是證據了?”
“當……當然了!”少年抽抽嗒嗒地說道。
“那好,”歡信道,“我記得,我昨天親眼看到你偷了寧戎寺供佛的燈油呢。”
“我沒有!”少年大叫道。
“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哦,”歡信臉上仍然帶著笑,“不是說這是可以做證據的嗎?”
“這……這……你……”少年氣急敗壞,臉脹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本就是個純樸少年,哪裏是外交官歡信的對手呢?
看到這少年又氣又急的樣子,歡信哈哈一笑:“你拿不出證據來,那便是說謊了,這可是件很嚴重的事情啊,你知道會怎麼處置你嗎?”
少年胖乎乎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心虛地看著歡信。
歡信道:“不過,看你還是個孩子,我也不好與你為難,如果你能——”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看著這少年的表情。
“歡信大人,”玄奘突然打斷他道,“能不能讓玄奘單獨和這孩子說幾句話?”
歡信一愣,隨即小聲說道,“法師,這孩子有些不明不白,萬一……”
“他還是個孩子,”玄奘道,“如果貧僧被一個孩子害了,也就不用去取什麼經了。”
歡信被他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玄奘轉頭對那少年道:“別哭了,跟我來吧。”
說罷,便徑直往前走了。
他知道麹文泰一直想要留下他,因此他本能地相信這個少年。並且他也知道,絕不能讓這孩子自己回家,否則他極有可能像他的阿伯那樣被抓。
少年擦了擦眼淚,跟在了玄奘的身後。
走到街角處,玄奘停下了腳步,對這少年說道:“我記得你叫巴哈,是吧?”
“是……是的……”少年抽泣著說道。
“你阿伯是何時被抓的?”
“今天一早,”少年邊哭邊說,“來了……好多人,嗚嗚……”
玄奘皺起了眉頭,他看到歡信等人朝這邊走來。
“別哭了,巴哈,”玄奘撫著他的肩頭道,“我會想辦法救出你阿伯的。現在,跟我去寧戎寺。”
“謝謝法師。”巴哈用袖子抹著眼淚道。
回到寧戎寺,玄奘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行李和馬匹都不見了。
彖法師告訴他:“陛下剛剛派人來,將法師的行李全都拿走了,馬匹也牽進了宮。陛下還說,要法師搬回宮裏去住。”
聽到這個消息,玄奘什麼都沒說,隻靜靜地在書案前趺坐了下來。
經過大漠的洗禮,他的行囊中實在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了,出門帶的那幾件衣服,以及涼州慧威法師送的兩條氈毯早已被風沙一件件地撕碎;那個喝水用的紫砂缽也缺了個口,被砂粒磨出了好幾道裂紋,盛飯還能湊和,裝水肯定是不行的了……要說還有點用處的,一是王祥送給他的那隻大水囊,西域地區沙漠眾多,沒了它幾乎是寸步難行;二是證明自己身份的戒諜,這也是最要緊不過的東西;另外,還有那包取自長安驪山的泥土,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用處,他卻非常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