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驚訝得圍攏過來。
沙木沙克命人原地歇息,他已經決定耽擱一天了。
玄奘有些過意不去,上前施禮道:“累諸位檀越久等,玄奘心中實在不安。這樣吧,諸位停留的損失由玄奘來彌補。”
“法師說哪裏話來?”沙木沙克豪爽地笑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法師悲天憫人,醫術高明,肯為剛剛見麵的朋友耽擱行程,沙木沙克敬慕不已。我雖是個商人,但也是佛門弟子,又與這位朋友同行兩日,緣份更深,便為他停上幾日又如何?怎敢要法師彌補?”
他的商隊有八九十人,但這並沒有讓他感到有安全感。阿塔羅說的沒錯,絲路上的商人年紀越大膽子越小,都是被殘酷的絲綢之路給打磨的。玄奘的馬隊雖然不到三十人,卻也是個個精壯,這助力無論如何都不能丟。
賺錢固然重要,但這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必須活著。
帕拉木昆仍在昏迷,他的身體極其虛弱,玄奘命人將他抬進一輛裝果味的車子裏,將那裏麵的幹果統統拿了出來。
“這大個子,果然是皮粗肉厚唉,”道緣在旁邊驚歎不已,“這麼多刀都砍不死他!”
道信笑道:“等他傷好,你可以跟他學功夫了。”
“好啊!”道緣滿不在乎地擺了擺圓腦袋,“我學會了他的功夫,就比你厲害了。二師兄,到時候你可別拿尖樹枝刺我哦。”
“我說,你還有完沒完?!”道信怒氣衝衝地說道。
禦史歡信則看著從車上取出來的幹果發愁:“大個子坐車上,這些果味怎麼處理?”
玄奘道:“分給大夥兒,當幹糧吃吧。”
“這怎麼可以?”歡信的眼睛瞪了起來,“這是大王送給統葉護可汗的禮物啊!”
“不是還有五百匹大綾嗎?”玄奘道,“此處離西突厥王庭還遠,這些東西這麼占地方,又容易腐壞,不吃掉怎麼辦?”
“吃什麼吃什麼?”道緣興衝衝地湊了過來。
“一聽到吃就來勁兒!”道信鄙夷地說道。
“總好過偷拿樹枝紮人,還被人掄著轉圈吧。”道緣回敬道。
道信泄氣地坐了下來,心中別提多懊惱了——好好的,我怎麼就被這胖小子抓住命門了呢?看來人生在世,還真是要慎行啊。
“你們再吵架,可就沒有果子吃了啊。”玄奘道。
“是,師父,”道緣趕緊說道,“我不跟二師兄吵架,我吃果子去嘍。”
道信將雙手枕在腦後,鬱悶地躺在了草地上。
玄奘從行李中取出一些絲絹,用力撕開,又拿了些傷藥進到車裏,再次替帕拉木昆把脈。
這個大漢此刻仍昏迷不醒,脈搏顯得極其微弱,有時甚至感覺不到。那三把刀插在他的身體上,周圍的血液已經凝結,看上去觸目驚心。
玄奘將一些傷藥浸在瓦缽裏,一隻手拿著一塊絲帕,在裏麵蘸了蘸,然後,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又慢慢地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一把看上去紮得不太深的刀,一咬牙,用力拔出——
出乎意料,並沒有太多的血噴出。玄奘迅速將蘸了傷藥的絲帕捂住傷口,再看帕拉木昆,隻是兩道粗眉稍稍皺了皺,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而玄奘自己,卻因緊張而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謝佛祖!總算沒有出現大量流血的情況。隻是他這樣昏迷下去,究竟還能夠支撐多久呢?
就在這時,車簾被掀開了,道誠的腦袋伸了進來:“師父,他沒事吧?”
“還好,”玄奘點頭道,“你上來,我有話問你。”
“是,師父。”道誠答應一聲,“騰”地一下跳上了馬車。
“你們怎麼知道他還活著?”玄奘問道,“當時我為他把了脈,一點兒脈象也摸不到。”
“瞎猜的,”道誠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他練的功夫很奇怪,有點像漢地的鐵布衫之類。我和道信當時就覺得,他不會那麼容易死……”
玄奘點點頭:“他能在這場大禍中活下來,也算難得了。我們必須立即上路,到了阿耆尼王城,才可安心為他療傷。”
“師父,”道誠熱切地說道,“倘若治好了他的傷,就讓他跟著咱們吧。”
“不,”玄奘搖了搖頭,“跟著我們太危險了,他應該回到自己親人的身邊。”
“如果他沒有親人了呢?”道誠有些急了,追問道,“他又不會別的手藝,隻能憑一把力氣給商隊當保鏢。跟著我們當然危險,可給別人當保鏢也不安全啊!”
見玄奘默然不語,道誠又央求道:“師父,這帕拉木昆力氣又大,人又質樸敦厚,弟子和幾位師弟都跟他挺投緣的。再說,他又是因我而受傷……”
他沒有說下去,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玄奘看著他:“你心中有自責?”
“是啊師父,”道誠痛苦地說道,“如果昨天晚上,弟子沒跟他比武,他就不會葳了腳。這樣,他們商隊抵禦劫匪的能力可能會更強一些,說不定不會死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