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才是有悟性的師弟呢。”道誠在一旁笑道,順手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
這時,玄奘突然感受到有兩道熾熱的目光朝他射了過來,他知道這是伊塔,心中微微一動。
我為伊塔的事情煩惱,豈非也是在預支明天的煩惱?
“天不早了,”他站起身來,“大家都去睡吧。誰要是還為明天那些並未到來的事情煩惱,睡不著的話,那就是那個搖落葉的小沙彌了。”
幾個小沙彌都笑了起來。
由於行李衣物已在白天曬幹,因此每個人都將自己包裹得厚厚的暖暖的,躺進了帳篷裏,一夜酣睡無夢。
又一個黎明到來時,一夜好睡的人們精神百倍地收拾著行李,吃好早飯便出發了,陽光從山穀裏照進來,將山坡照得更加色彩斑斕。
“快看!那是什麼?”道通突然指著前麵一棵樹,問道。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卻發現樹枝上竟掛著一副有些殘破的馬鞍。道誠跑上前,取了下來,拿到玄奘麵前。
“師父,這好像是我們的。”
“不錯,”玄奘翻看著這個馬鞍,“高昌王贈送的馬鞍上都有這種絲帶。定是前天晚上那陣風把它吹過來的。”
道緣瞪起了眼睛,誇張地說道:“佛祖啊,我們至少走出了五十裏,想不到那陣風那麼厲害,把一副馬鞍刮了這麼遠!”
道誠笑道:“若不是被這樹枝掛住,隻怕吹得更遠呢。”
“那我們再往前走,說不定還能撿到丟的東西呢。”道緣樂觀地說道。
今天的陽光比昨天更好,他們已經踏進了那片沙磧,人們說說笑笑,心情極為放鬆。
然而兩天之後,他們就都笑不出來了。
在那條小溪裏準備的淡水已經快用光了,他們居然還在這片沙磧中轉悠。頭頂上的太陽越來越烈,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炎炎夏日。
“不會吧?”赤朗擦著額上的汗,小聲說道,“那個小城裏的人不是說,這是片小沙磧嗎?咱們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走出去?”
“那還用說?”道信邊走邊道,“準是那些人看咱們是外鄉人,故意蒙咱們呢。”
“道信,”玄奘回頭道,“出家人,不要總是沒來由地懷疑別人。”
“是,師父。”道信趕緊閉了嘴。
這時,帕拉木昆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使勁地抽著鼻子。
“怎麼了?”安歸問道,“是不是走不動了?”
“呼——”道緣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可不光是我一個人走不動……”
“師父,”帕拉木昆不理他們,徑直跑到玄奘跟前說,“我們好像又回到早晨走過的地方了。”
“你怎麼知道?”玄奘勒住了馬。
帕拉木昆抓了抓腦袋:“今天早晨,我在這裏撒了泡尿,現在,我又聞了那股特別的味道。”
聽了這話,眾人都哄笑起來,道通邊笑邊說:“你這大個子別胡說八道,尿不都是一個味道嗎?你怎知是你尿的?”
“我當然知道了!”帕拉木昆瞪著眼說,“我自己的尿,自己能聞出來!”
道信搖頭道:“想不到帕拉木昆還有這個本事。”
“師弟可千萬別小瞧了這本事,”道誠一麵笑著,一麵對玄奘道,“師父,弟子相信帕拉木昆的話,看來咱們是遇到鬼打牆了。”
玄奘沉默地點了點頭。
“什麼是鬼打牆?”道緣驚奇地問。
“這是中原地區的一種說法,”安歸雙手比劃著,向他解釋道,“就是有鬼在這一片地區畫了一堵牆,你看不見摸不著,卻也走不出去,隻能在原地不停地繞圈子。”
道緣的臉頓時變得煞白:“那,那……那怎麼辦?”
帕拉木昆突然對著太陽跪了下來,喃喃自語——這是他們拜火教的儀軌,祈求太陽神賜給他們水源。
道通畢竟是個孩子,不知道害怕,反倒覺得,帕拉木昆在大熱的天裏向太陽求水,是一件很滑稽很搞笑的事情。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雁鳴,玄奘抬起頭來,驚訝地發現,一行大雁正從他們頭頂上掠過!
他的心中一陣激動,也不去考慮這個鬼地方怎麼還會有雁群,當即朝空中一指,道:“我們跟著雁群走!”
生命的出現為馬隊注入了活力,鈴聲立即又輕脆地響了起來。
大雁在空中成“人”字形飛著,眾人提起精神,拚命打著馬,他們知道,雁群降落的地方肯定有水!
現在,水的動力已經是這支馬隊最需要的精神支柱了。
“菩薩保佑!”玄奘在心中暗暗祈禱著,“隻要能把我們帶離這裏,日後回國,一定為大雁建塔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