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人舔著嘴唇,不知死活地望著那湖水,心想,就喝一小口,然後讓法師醫治一番,這樣既不會死,又解了渴,豈不兩全齊美……
也虧得道誠和索戈兩人虎視眈眈地守在湖邊,才沒人敢這麼幹。
這時天已經黑了,馬隊隻得在這個冒著氤氳毒氣的地方宿營。
午夜十分,赤日再次大叫了起來,聲音極為慘烈,所有人都被他嚇人的喊聲給驚醒了。
“兄弟!你怎麼啦?”赤朗撲上前去,想要抱住弟弟,誰知此時赤日的力量極大,竟一把將哥哥摔了出去。
“赤日!”玄奘也奔上前,試圖抓住他,道誠寸步不離地跟在師父身邊,以防不測。
此時的赤日早已是神誌不清,手足亂舞,嘴裏發出像狼一樣嚎叫聲。
眼見他就要傷著師父,道誠一棍將他放倒在地,玄奘終於按住了他。
玄奘抱著赤日,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將嚼啐的藥草喂到他的嘴裏,然而他卻咽不下去,口中吐著白沫,手腳抽搐,拚命掙紮著。
人們驚恐地看著這個與他們朝夕相處了大半年的同伴,在痛苦中獨自煎熬。
“法師,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赤朗跪在地上,拚命地叩首。
赤日緊緊抓著玄奘的手,越抓越緊……
玄奘把嘴湊近他的耳邊,輕輕說道:“赤日,跟著我念,阿彌陀佛……”
赤日還在掙紮抽搐著,玄奘緊緊抱住他,閉著眼,一聲一聲地默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聲音很輕,很慢,帶著幾分悲憫的力量,在這聲聲不斷的佛號中,赤日逐漸安靜了下來,他不再掙紮,口中輕輕吐出一句“阿彌陀佛……”,握著玄奘的手也漸漸鬆馳了下來。
玄奘依舊抱著他,一動不動,口中還在不停地誦念著佛號……
突然,“嗷”地一聲,赤朗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哀嚎,整個大漠都被他的這一叫聲震得顫栗起來!接著他像一頭發瘋的豹子一樣猛撲過來,想要抱住兄弟的身體。
一根長棍從斜刺裏伸出,將他拌倒在地。
“你幹什麼?!”赤朗爬起來,朝道誠猛撲了過去。
結果很自然的,再次被道誠手中的長棍放倒。
赤朗趴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看著道誠的眼睛裏仿佛在噴火。
“赤朗,”玄奘停止了念佛,平靜地看著他,“你現在不能碰他,否則他會很痛苦。”
赤朗呆住了,喃喃地問道:“他……他不是……已經……已經……”
“不錯,”玄奘輕輕說道,“但他對這個身體的感覺還在,你不要碰他……”
赤朗重又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玄奘不再說什麼,閉上眼睛,繼續念佛……
“為什麼?為什麼?!”赤朗嘶啞著嗓子,邊哭邊喊,“如果是因為我做了壞事,起了壞心,老天要懲罰,那也應該懲罰我啊!為什麼死的是我兄弟?為什麼?為什麼?!!”
他不停地往沙地上撞著頭,雙拳猛砸地麵,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直哭得昏天黑地……
伊塔從未見過這等人間慘事,心中正自傷感,突然感受到人群中有兩道簡直能殺死人的目光朝她射來,她抬了一下頭,正與索戈目光相對,又趕緊將目光垂下,身體禁不住發起抖來。
本來,赤日的死與她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總有不作賊也心虛的情況出現。沒來由的,伊塔的心就“突突”地跳了起來,她膽怯地縮到師父身後。
看到伊塔心虛的樣子,索戈心中更加厭惡,當即起身,走到赤朗身後,將一隻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赤朗邊哭邊回頭,索戈伸出雙臂,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這個夜晚沒有月亮,隻有幾顆孤單的星星。湖周圍寂靜極了,除了玄奘莊嚴的佛號聲和赤朗微微的抽泣聲外,什麼也聽不到。
手力們兔死狐悲,全都沉浸在一片濃濃的傷痛之中。大家誰都不說話,也都難以再入睡,隻得靠著熟睡的馬匹看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