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靈主的怒火(文)(1 / 3)

?隨著鞭稍的一聲脆響,衣服應聲而破,胸前的佛珠被抽斷,“嘩啦”一聲散落了一地。

赭羯武士們站在兩旁,麵麵相覷,他們跟隨阿提拉時日不短,從未見他有過如此狂怒的情況,此時的他眼睛通紅,麵容扭曲猙獰,勢如瘋魔,皮鞭帶著尖銳的風聲,接二連三地落到那個沙門的身上。

扯碎的布片和著血肉在眾人眼前飛舞著,樹下的沙地已被染紅,每個人的臉上都濺滿了鮮紅的血點。

玄奘的神誌漸漸模糊起來,粘稠的血液遮擋住了他的雙眼。初時,他還在努力定住心神,想要繼續誦經,可是越來越覺力不從心……

羯拉伐羅見阿提拉下手越來越狠,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顆心越縮越緊,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滋味。他現在已經相信玄奘不是他的“兄弟”了,也知道以這個沙門的行為,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冤枉。但這段日子的相處,怎麼說也有了點兒感情,他實在不願意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阿……阿提拉……”眼見這位“兄弟”已經成了一個血人,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頭低低地垂在胸前,不知死活,而阿提拉卻還絲毫沒有要停手的意思,羯拉伐羅終於忍耐不住,跪倒在沙地上,顫聲說道,“您累了,歇一歇,喝口水吧……”

“滾!”阿提拉飛起一腳,將他踢了一個跟頭。但隨即自己也冷靜了下來。

到此地步,打死他的確沒什麼用了。

望著眼前被打得血肉模糊,已經昏死過去的僧人,阿提拉冷冷地說道:“我把你從秣和城帶來,也費了不少事,就這樣讓你死了,也太不劃算……”

兩名武士奉命從湖中打來一桶冷水,澆在這沙門的頭上。

玄奘的身體激靈了一下,冰冷的湖水刺激了他的頭腦,使他渙散的意識漸漸聚攏回來。

他艱難地抬了抬頭,隻覺得天地都在眼前轉動,黑暗中呈現出一片模糊的血紅色……這是混沌初開的場景嗎?我何時到了這裏?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經過這一通折騰,阿提拉也已經泄去了身體裏那股邪火,恢複了先前的冷靜,他此時正盤坐在一塊波斯地毯上,對著玄奘緩緩說道,“聽說你們佛教徒喜歡辯經,碰巧我也讀過一些佛經,我想和你辯一辯。”

玄奘依然昏昏沉沉,所有的聲音在他耳中都成了混沌初開時的亂響,沒有任何意義……

阿提拉皺了皺眉頭,回頭望向那兩名武士,武士們趕緊又提來一桶水,再次朝著他的頭上澆了下去。

聽到僧人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聲,阿提拉點點頭,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玄奘的神誌終於回到了現實當中,雖然看不清什麼,但阿提拉的話還是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一時間,他竟產生了一種異常荒誕的感覺,比回到混沌時代更為荒誕——

這個家夥居然說,要和自己辯經?

“你願意跟我辯經嗎?”阿提拉又問了一句,臉上居然有了笑容。

玄奘輕輕點了點頭,血從口中流出,他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阿提拉道:“佛說,修佛是為了消除我們的罪業,是吧?”

佛陀好像並未單獨說過這話吧?玄奘想,這阿提拉是讀過一點佛經,可惜完全是斷章取義,不值一笑。

不過這話要解釋起來很長,而他現在幾乎沒有說話的力氣。

見這沙門不說話,阿提拉冷冷一笑,繼續說道:“我們輪回了無量劫,積累了無數的罪業,但是我們要驅除所有業障才可以達到涅磐狀態,你說這無數的罪業怎麼可能消得完?若消不完,還消個什麼勁兒?”

旁邊有幾個武士已經笑了起來。

這也叫懂佛教麼?玄奘隻能在心中苦笑,如果此時的他是自由的,像這樣的辯論根本就不屑於參加。

佛言明心見性,一切罪業皆由無明造作,能不顛倒也就不再造作了,舊業自然會因為光明而消。

譬如盲人多年迷路,現在眼睛複明,見過去種種如昨日噩夢,畢竟不實;又譬如慧日朗照,所照皆空。若不空時,何談涅磐?

阿提拉哪裏知道這沙門心中所想?他哈哈大笑:“怎麼不說話?是回答不上來了嗎?”

玄奘吃力地抬頭,阿提拉得意的麵容在他的眼前虛晃著,那是一種完全不實的場景,恍若夢中……

他勉力咬了咬下唇,輕輕吐出了八個字:“千年黑暗,一燈……可消……”

這八個字耗去了他體內僅存的氣力,說完這話,便覺眼前一黑,沉重的頭顱又不受控製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