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魔鬼城裏也有佛(文)(2 / 3)

“你們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玄奘選了個相對背風的地方讓迦彌羅睡下,抬頭看了看還在空中盤旋的那隻兀鷹,思忖著如何才能解困。

刀子一般的風帶著雪山的嚴寒飛撲過來,他接連打了幾個寒噤,不禁將僧袍裹緊了些。跑了這段路,僧袍裏麵已全是汗水,外麵卻結了一層冰霜。

迦彌羅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身體蜷成一團,像初生的小羊一樣瑟瑟地抖著。逼人的酷寒使她四肢麻木,她長長的睫毛上已掛了一層白色霜花,望之令人心中生憐。

玄奘脫下身上那件堅硬殘破的僧袍,蓋到女王的身上。

他知道這根本就不管用,天冷得厲害,飄蕩在空中的雪花被凜冽的寒風凍得結結實實,原本柔軟的雪花在落地之前就變成了雪粒,打得人臉上生疼。對於這個沒吃過多少苦的小女王來說,一件僧袍能起多大作用?

“天真黑啊,”迦彌羅喃喃地說,“什麼都看不見……”

確實!魔鬼城的夜晚黑得就像猙獰的地獄,周圍全都是怪石嶙峋張牙舞爪的岩壁,那隻兀鷹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連一聲鳥叫蟲鳴都沒有。

玄奘的手無意中觸到地上,竟發現有幾根稀稀疏疏的不知已經枯了多長時間的蓑草。

他伸手拔下一根,又拔下一根……然後,便在這附近仔細搜尋,一根一根地找——高原的夜晚滴水成冰,他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體內缺乏熱量,若是沒有火,這小女王隻怕很難熬過這一夜。

火刀和火石撞擊出清脆的聲響,濺起細碎的耀眼的火星,火星迸濺到火紙撚兒燒焦的頭上,引燃了它,玄奘用嘴輕輕地吹著,直到手心裏有了一小團火焰,便小心地擱在地上,又將枯草棍兒放了上去。

這小小的一捧篝火,在這漆黑寒冷的夜裏,飄搖起玫瑰色的火焰。它未必能夠驅散夜晚的寒氣,然而,它那歡快的光亮、顏色和動姿,卻給人以慰藉,給人以希望,給人以力量!

迦彌羅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被火光映紅的玄奘的臉。有了這團火焰,她覺得周圍的世界陡然變得狹小了,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玄奘將篝火湊近迦彌羅,自己則在火的另一麵靜靜地打坐。

“玄奘哥哥,”迦彌羅輕聲說道,“你為什麼不躺下來睡覺?”

“這叫不倒單,”玄奘向她解釋道,“佛門弟子有很多都是這樣修行的,雖然不躺下,但入定之後會得到禪悅,隻需坐上一個時辰便比睡上五六個時辰還要休息得好。”

“真有這麼神奇?”迦彌羅驚奇地說道,“你教教我好嗎?”

“現在還不行。”玄奘道。

“為什麼?”

“因為大王的心不靜。”

迦彌羅不再吱聲了,她的確心不靜,且不說臂上傷口的疼痛,就光是兩天沒吃東西,就已經讓她頭暈眼花,心神不寧了。

她忍耐著,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說道:“我靜不下心來是因為肚子餓。”

“我知道,”玄奘歎道。從女兒國出來,他們已經三天兩夜水米未進,當然很餓。

“我還很渴。”

“嗯。”

“傷口疼,還很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還有嗎?”

“當然還有!我現在越來越冷,冷得渾身發抖,這點火一點兒都不暖和。”

“還有沒有了?”

“還有,”她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打坐的僧人,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覺得很寂寞,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是啊,”玄奘歎道,“因為我和你一樣累,沒多少力氣說話。”

迦彌羅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比我更累,”她說,隨即又歎道,“那些人可真壞。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惡人?佛陀為什麼不用神通殺了他們?”

“惡人再惡佛不殺,”玄奘道:“佛本善良,隻度人不殺人,惡人自有他自己的因果報應。”

“等他們的因果報應?”迦彌羅有些不滿地說道,“那不是太晚了嗎?”

“在佛的眼中,多長的時間也隻是一刹那間。”

聽到這裏,迦彌羅竟歎息了一聲:“佛度世人,是不是我可以求他保佑,讓我和你都平平安安的?”

“可以啊,”玄奘道,“隻要大王誠心發願,隻要這願望不會傷及別人,佛會滿足你的。”

迦彌羅四處看看:“可惜這裏是魔鬼城,隻有魔鬼沒有佛。”

“放心好了,”玄奘道,“魔跟佛不是一個層次的,魔也是佛決心渡脫的苦難眾生之一,所以,魔鬼城裏也有佛。”

“你是說,佛在這裏度魔鬼麼?”迦彌羅四處看著說。

“度魔鬼,也度像我們這樣,誤入這裏的人,”玄奘道,“禮佛的心,即使隔著千山萬水,隻要你用心,雙手合十,佛便會有感知的。”

“可是我的右手不能用,沒辦法合十啊。”迦彌羅有些難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