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伊塔姐姐從來不做夢嗎?”迦彌羅反問道。
伊塔一時說不出話來。
迦彌羅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問題能否得到答案,她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放在案上,有些難過地說道:“他快要走了。唉,自打回到女兒國,他整日裏不是和他的徒弟手力們在一起,就是跟那個龜茲特使在一起,我都不大容易見著他了。”
“我也不大見著他,”伊塔道,“而且,我也快跟他分開了。”
“你比我強多了,”迦彌羅的眼圈又紅了,“至少,你可以跟隨他,一起去龜茲。”
伊塔沉默不語,到了龜茲,不還得分手嗎?
兩個女子麵對麵地坐著,誰都不說話。
許久,還是伊塔打破了沉寂:“大王既然想他,何不派人去請?”
“請過幾次,”迦彌羅歎道,“他也來了,唉,每次都要人請,我現在都不知道該編什麼理由了。”
“不需要編什麼理由,”伊塔道,“大王實話實說便是。”
迦彌羅愣了一下,是啊,我要見他,為什麼還要編理由?
玄奘坐在館驛裏,正專注地看一張羊皮地圖,這是那位送國書來的龜茲使臣送給他的。
從這張地圖上看,龜茲以西便是蔥嶺,那兒幾乎全是連綿起伏的山地,其中淩山正好擋在西麵,像一座屏風一般。
“真是奇怪,”他喃喃自語道,“西域商人不是都能把生意做到撒馬爾罕嗎?他們是怎麼通過這些雪山的?”
進屋送茶的索戈剛好聽到了這句話,立即說道:“雪山之間是有商道的,當年我父親還走過呢。”
“哦?”玄奘抬起頭來,“可這地圖上怎麼沒標出來?”
“這種地圖是不能當真的,”索戈將茶放在案上,道,“那都是些相信某痤雪山叢林裏有財寶的無聊客,閑來無事畫出來的藏寶圖,用來逗那些外地人的。當年我父親在外做生意,就從來不看這種圖。”
“是嗎?”玄奘有些失望,把地圖放在一邊。
索戈說的可能有些誇張,這張圖裏也沒標什麼寶藏,不過,像這種地圖很難反應真實的地貌卻是確然無疑的了。
玄奘站起身,他想,我還是去找龜茲特使,多了解些前路的情況吧。
剛一出門,差點同道信撞個正著,這個平日裏很樂天的弟子不知遇到了什麼麻煩,走路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甚至還有點神魂顛倒。
“道信!”看著這個弟子從他的身邊走過,玄奘喊了一聲。
聽到這聲呼喚,道信的靈魂才仿佛回到身上來,趕緊叫了聲“師父”,垂手而立。
“怎麼了,道信?”玄奘走到他跟前問。
“沒,沒什麼,”道信慌亂地回答了一句,“師父早點歇息,弟子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
玄奘隱隱覺出這個弟子有些不對勁兒,再次將他叫住:“道信,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不能跟師父說嗎?”
“師父,弟子……弟子……”道信臉憋得通紅,麵對師父探尋的目光,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見他這樣,玄奘反倒心中不忍:“好了好了,為師隻是隨便問問,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們這兩天就要出發,你要好好休息。”
“師父……”道信咬了咬牙,終於將自己心中的煩惱說了出來——
原來,這段日子以來,朵耶每天都纏著他講故事,又跟他學柔術,雖然沒有學會多少,但兩個少年人耳鬢廝磨這些天,居然產生了感情。
道信出家前雖然也經常跟女孩子開開玩笑,但那純粹是沒心沒肺地插科打諢,而現在,他卻驚恐地發現,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將軍居然坐在自己心裏,再也放不下了。
“師父,弟子知道……這是……遇到了魔……我該怎麼辦?”道信低著頭,小聲問。
雖然有心理準備,玄奘還是吃驚不小,看來,這個美麗的國度,要留下我的一個弟子了。
“魔由心生,”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信,你要明白,無論是你還是我,修行的路上都不會一帆風順,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磨難。這其中,心魔最是磨人,隻有能戰勝自己心魔的人,才是真正的行者。”
“弟子明白,”道信依然低著頭,“沒有魔道,也就沒有佛道。佛魔同在,正是世界的實相。”
“對,就是這樣,”玄奘道,“人來到這個五濁惡世,煩惱也便隨之而來。對於修行人來說,最要緊的是自己把握住自己,方可戰勝魔障,勇猛精進。如果不能抵擋住諸緣侵襲,平息心海風浪,怎能破惑證真,求得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