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奔波,加上遭遇馬賊驚魂未定,每個人都心力交瘁。他們決定在此休整一天。
一行人住進了城裏的馬店,夜晚,聽著窗外此起彼伏的狼嗥聲,沙彌和手力、士兵們開始議論起雪山那邊都有什麼。
“雪山那邊能有什麼?還是雪山!沒完沒了,連連綿綿。”哈倫多啃著燒紅的兔肉,不屑地說道。
“別嚇唬朋友。”索戈冷冷地說道。
來給他們添柴的馬店老板笑了笑,說道:“山那邊啊,有很多的國家,還有大片的草原和森林……”
“對了,森林!”哈倫多又打開了話匣子,“我當年從那裏走過,裏麵好多的猛獸……”
“猛獸不可怕,”這裏的老板顯然很健談,接口道,“森林裏真正可怕的是蚊子,神不知鬼不覺,等你發現的時候,絕不隻是被它咬了一口那麼簡單。”
“不是咬一口那又是什麼?”道通奇道,“難道還能被它啃下一塊肉不成?”
“小師父有所不知,”老板道,“有一種小蚊子,黑色的,像芝麻那麼大,非常厲害!你若是不將褲腿紮緊,它就會爬進去。到那時你就等著享受那股奇癢難熬的滋味吧。”
“哦,這我也聽說過,”哈倫多又開始嚇人了,“還有一種手掌大小的毒蜘蛛,毒液在它腳上,人的皮膚一碰到就爛……”
“會死人嗎?”道緣哆嗦著問。
“三師兄就是膽小,”道通不屑地說道,“有那麼多人從那邊走過,他們都不怕,咱們怕什麼?”
“哪有多少人走過?”老板道,“那兒一年到頭,隻怕也過不了一兩個商隊吧?”
“有商隊就有路,”道誠說,“至於毒蜘蛛,小僧覺得,它們也是怕人的,隻要小心一點,就不會碰上。”
“小師父說得沒錯,”索戈突然說道,“其實,我倒是寧願呆在森林裏,也不要跟那裏的人打交道。”
“這話說得是啊!”哈倫多道,“在那個鬼地方,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或許一覺醒來,你會發現自己的行李不見了;或許你已經被扔進了河裏;又或許你會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燒烤架上,底下是熊熊烈火,那麼恭喜你,你遇到難得一見的食人族了……”
赤朗笑道:“聽你說得這麼邪乎,難道經常往那邊去?”
“年輕的時候去過,”哈倫多道,“那邊有錢賺啊,誰也不能跟錢過不去,是不是?”
手力們都笑起來,玄奘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你們也是做生意的?”老板為他們續著茶,又問,“要賺錢不一定非得過淩山啊。”
“檀越的意思是,還有別的通道?”玄奘滿懷希望地問道。
“通道是沒有的,”老板笑道,“問題是,為什麼非要到那邊去做生意啊?咱們這跋祿迦國也很繁華,這兒的女人心靈手巧,織就的細氈細褐,遠近聞名啊!你們打聽打聽,這雪山周圍各國的商旅,常到這裏來收購。像你們這樣的,就在跋祿迦國與龜茲之間做生意,路不遠還賺錢,多好啊。”
玄奘啞然失笑:“檀越所言甚是,隻可惜我們不是商旅。”
大家又說笑一陣,便各自去睡了。
對於常年奔波在西域古道上的漢子來說,夜間狼群的嗥叫是最好的催眠曲,伴著這獨特的音樂,美美地睡了一宿後,玄奘便帶著弟子和手力士兵們儲備燃料,為翻越淩山做準備。
這一帶可燒的東西少得可憐,最好的燃料要數犛牛糞,質輕易燃,又幹燥,但稀少之極。別的駝馬糞便當然也湊合了。植物中較多的是一種“毛刺”,它趴在荒漠上,像一小團長刺的毛,或者長毛的刺,手力們將這些東西連根掘了出來,堆成小丘,平均分配到每匹馬的身上,成為穿越淩山的能量來源。
“這點東西根本就不夠燒,”看著他們準備的燃料,馬店老板笑著提醒道,“你們都是第一次過淩山吧?那裏的雪和冷啊,殺人!”
“檀越以前走過淩山麼?”玄奘問。
“走過!”老板得意地說道,“一個撒馬爾罕的商人帶我們從達板上的冰道上走的。嘿,那個冷啊!把什麼都凍得‘茲茲啦啦’地響,口水吐出去,‘茲’地一聲,就成了冰球兒!有些頭一回走那裏的人,不知道厲害,戴帽子時沒留神,那耳朵凍麻了,脆得很,輕輕一抹,‘啪嗒’一聲,就掉下來了。”
道緣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老板覺得這個胖乎乎的小沙彌很有趣,衝他笑道:“更奇的是,有的人耳朵掉了還不知道,等到了山下,暖和了,開始冒血了,這才發覺。”
“那怎麼辦?”道緣緊張兮兮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