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刮來好幾團眯眼的雪塵,強勁的山風幾乎將人掀翻!馬匹們高聲嘶叫了起來,幾匹膽小的已經在往後退了。
手力和士兵們縮著脖子,忙著整頓馬匹,哈倫多忍不住咒罵起來:“該死的老天,刮這麼大風!還讓不讓人活了?”
“閉嘴!”伊薩諾好半天才祈禱完,剛剛站起身來就厲聲喝道。
哈倫多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向導這麼厲害,嚇得一個激靈,果然閉上了嘴。
“別罵老天,”帕拉木昆甕聲甕氣地對哈倫多說道,“想來這是暴龍做的怪。”
“暴龍總鬥不過老天吧?”哈倫多小聲嘟囔道,“老天也不管管它,難道不該罵?”
看到伊薩諾似乎又要發飆的樣子,兩人都不再說話了。
玄奘不禁歎道:“老天在冬季和夏季總是挨罵,可是人們在冬天想念夏天,到了夏天又想念冬天,倘若這世界真的永遠是春天,人們能否保證再也不罵?”
“真要是這樣,我肯定不罵。”哈倫多道。
道緣卻湊過來問:“師父,這世間真有永遠是春天的地方嗎?”
“有啊,”玄奘回答道,“極樂世界。”
聽了這個回答,眾人都有些泄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這個自信,認為自己死後能去極樂世界的。
“高昌其實就很好,”阿合突然說道,“我覺得不比極樂世界差。”
“算了吧,”赤朗道,“靠著火焰山,熱得要死!”
“熱有什麼關係?”阿合帶著幾分神往地說道,“不熱還結不出好吃的葡萄來呢。”
這麼一說,幾個高昌來的手力也都開始想家了,烈風從雪山上一陣陣刮來,像一個張著嘴的妖怪,恨不能真把他們的耳朵給咬下來!以至於原本酷熱難耐的戈壁故鄉,如今在他們心中,倒成了極樂天國。
玄奘回頭看著大家,除道誠、索戈等人外,沙彌和手力們大都縮著脖子,瑟瑟發抖,士兵們也都搓手跺腳地取暖。這還隻是在淩山腳下,就已經如此的酷寒,山上的情況可想而知。
無論是在龜茲,還是跋祿迦國,人們提起淩山,都知道那是個寒冷得讓人恐怖的地方。
“打開行李,盡可能穿戴得厚一些。”玄奘隻能這般囑咐道。
於是,大夥兒從行李中取出高昌王贈給的衣物,一層層地穿戴起來,可即使把自己裹得像蠶蛹一般,他們依然覺得手足冰涼。
“我跟你們說啊,”哈倫多偷眼瞅了瞅一臉陰沉的伊薩諾,一邊往身上套著氈衣,一邊對身邊的夥伴們說,“上山之後,誰也不準大聲說話,聽到沒有?否則驚動了神靈,大家都得死!”
“知道,”一個手力道,“向導早就囑咐過了,還用得著你再說一遍?”
赤朗從行李中取出一條漂亮的紅褐色氈袍,正欲穿上,卻被索戈一把奪下。
“不能穿這種顏色的!換一件!”
“為什麼?”赤朗不服氣。
“跟你說不行就是不行,”索戈道,“你不知道暴龍最討厭這種顏色嗎?”
“我說,這暴龍怎麼跟你似的,這麼多毛病呢?”赤朗嘟噥著,又去找另外的衣服去了。
幾個手力吃吃地笑了起來。
玄奘解開行李包,首先取出的便是伊塔織的那件白色氈袍——羊毛織成的氈布柔軟細滑,像從九天之上落下的白雲,處處體現出一個年輕女子的細心和癡心。
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將這件氈袍重新疊好,放了回去,又拿了另外一件穿上。
“師父,我們準備好了。”道緣和道通兩個小沙彌走了過來,他們穿得很多,像兩頭小熊一樣立在師父身邊。
馬隊開始上山了,這一帶的道路起伏不平,到處都生長著低矮的樹木。雪地裏,常常可以看到野兔、貂和狐狸走過的痕跡,估計在那些被白雪掩蓋著的大大小小的岩石和矮樹叢中,一定藏有鳥獸。
帕拉木昆很想過去看看,被索戈拉住了——這裏是一個奇怪而不友好的地方,每一道灰蒙蒙的山穀,每一條堆滿石頭的河汊裏,都有可能掩藏著危險。
“這些石頭都是暴龍用尾巴從山上掃下來的,”伊薩諾邊走,邊小聲地說道,“山上的暴龍威勢無比,一旦發怒,便會掃下大片大片的冰雪巨石,能在瞬間將整條山穀填平,將所有的生靈撚為齏粉。因而萬萬不可造次。”
低沉的聲音透著幾分壓抑,人們沉默地點著頭。
腳下的地勢越來越高,山勢越來越陡,樹木也越來越稀疏,直至完全消失,眼前隻剩下白光一片,分不清哪裏是山,哪裏是天。
這是千萬年堆積而成的數百尺厚的雪,在自身的重壓之下結成了晶瑩而堅固的冰,如今又被這支隊伍踩成一條冰路,那透明的尖銳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