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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說的是或許,”玄奘道,“沙漠之中是沒有路的,往回走,找到那個河床不是沒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卻是迷失在茫茫沙漠之中。更何況,就算找到了,又能拿得多少?像這樣耽擱時間,幹糧飲水一旦耗盡,便有送掉性命之虞。命都沒了,要寶石做什麼?”
“這倒也是,”可賀敦沉吟道,“唉!說來說去,當初就該多抓一些!真是越想越懊悔啊!”
玄奘看著她:“王妃現在的懊悔已經不是一點點了,是不是?”
可賀敦點了點頭。
“這便是一個凡人的心路曆程,”玄奘淡淡地說道,“握著手中的寶石,並不覺得興奮,更沒有感恩那個讓他抓取寶石的聲音,卻立刻生出懊悔貪婪之心,人性之欲可見一斑。”
可賀敦呆了呆,隨即忿忿地說道:“本來就是這樣的嘛,那個聲音想來是個神仙了?既然想幫人,為什麼不讓他得到得多一些?這般小氣,還指望人家能感激他嗎?”
“那麼,”玄奘問道,“王妃認為讓他獲得多少,他便可生出感激之心而非懊惱之心呢?”
“很簡單啊,”可賀敦想都不想地說道,“那個聲音若是當時就告訴他,他腳下的河床上都是寶石,隨他自己喜歡,想取多少就取多少。這樣,人家肯定不會懊悔,還會對他生出感激之心。”
玄奘哈哈一笑:“如果是這樣,那旅人固然不會再生懊悔之心,但恐怕他生出的也不會是什麼感激之心,反倒是恨意了。”
“為什麼?”可賀敦鄂然問道。
“因為人性是如此的貪婪,”玄奘緩緩說道,“其實那旅人自己也清楚,他不可能將所有的寶石全部搬走。或許,他會猶豫究竟帶走多少才好,而呆在那裏不知所措;或許,他拿了一些之後,會想,再拿一點吧,直至將駱駝上所有的東西甚至幹糧飲水都卸下來,全部裝滿寶石;或許,他保留了幹糧和飲水,但由於總想著多帶一點兒寶石,而致使駱駝的負重太多;又或許,他克製住了自己的**,帶了適量的寶石,卻總是放不下那裏更多的寶石。於是,一路之上想盡一切辦法做著記號,一邊走一邊回頭,盼著有朝一日能重回這裏……不管是哪一種,都足以使他陷入迷失而萬劫不複……”
玄奘說的這些雖然都是假設,可賀敦依舊聽得愣住了,她邊聽邊想,我可能也會這樣。或者,為此鬱悶煩惱而生恨意……
“這大約就是人性的弱點吧,”玄奘略帶幾分無奈地說道,“當你得到的時候,煩惱也隨之而至,得到得越多,煩惱就越多。一個貪婪的人,即使讓他擁有了整個世界,他也不會覺得多,更不會覺得快樂。因為,一顆貪婪的心,永遠比這個世界大。”
可賀敦喃喃自語:“就算能得到整個世界,我都不會覺得快樂。那麼,還有什麼能夠得到快樂?”
玄奘道:“其實,想要獲得快樂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人生本就是喜憂參半,如果你要快樂,你就一定能快樂;如果你想煩惱,你就一定會煩惱。”
“我當然不想煩惱,”可賀敦辯解道,“是煩惱自己找上門的。”
“煩惱又無腿腳,怎會自己找上門來?”玄奘反問道,“如果王妃不給自己煩惱,別人也永遠不可能給你煩惱。煩惱皆由自心生,因為你放不下。”
“我放不下……”可賀敦喃喃自語。
“就像那個得到寶石的旅者一般。”玄奘平靜地說道。
見可賀敦鄂然不語,玄奘輕歎一聲,又接著說道:“其實,這個世界待我們很好,隻要不過分貪婪,每個人都能尋找到內心的自足感。隻要按捺住心底的狂暴與虛浮,整個世界都會為你安靜下來。”
可賀敦搖搖頭:“這樣就可以沒有煩惱了嗎?我卻不信。”
“那麼,就請王妃再回到那個故事中去,想一想,如果那位旅者第二天發現,手中的沙石仍是沙石,他會怎樣?是否還會懊悔煩惱?”玄奘又提出了問題。
“這還用說嗎?”可賀敦道,“他定會想,那個聲音在搞什麼鬼?害我握了一晚上的沙!又或者想,昨晚上我肯定是中邪了,聽到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聲音,才會做出這等傻事。”
“然後呢?”玄奘看著她的眼睛問。
可賀敦茫然地搖了搖頭。
玄奘道:“貧僧猜想,他定會將手中沙石撒向大漠,然後拍拍手掌,大笑著揚長而去。他不會因此煩惱,即使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失望,也如過眼雲煙一般。他更不會懊悔什麼,身心瀟瀟灑灑,坦坦蕩蕩,何等的自在!”
可賀敦一想,還真是那麼一回事,不由得笑了:“這樣看來,那個聲音實在是不懷好意。”
玄奘歎道:“王妃為何總是覺得別人不懷好意呢?為什麼不能認為,是自己的貪念引發了煩惱?其實,那個旅人手裏握著的是沙石或是珠寶,真有那麼重要嗎?在沙漠中,沙石與珠寶又有何差別?對於生命,無論是沙石,還是珠寶,有哪個能給予他一絲一毫的滋潤?作為沙漠中的旅者,這個時候最應該關心的是,哪裏有綠洲?何處是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