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勸導了半天,周文賓才放過那幾個巡捕。轎子先行送況且回府。
回到家,府上燈已經熄了,隻有況鍾的屋子裏還有燭光閃耀,況且忐忑不安地走進去,準備挨一頓訓斥。
況鍾卻隻是溫厚地看著他,兒子沒有吃醉,衣冠整潔,也就放了心。
況且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隻是把張猛龍碑的事略去,因為況鍾並未去過龍門石窟,況且也從未在明朝見過什麼碑刻。
他虛擬的這一切,將來如何在父親麵前圓過去,還得好好想想。
三人爭相搶著收況且做門生,況鍾似乎並不意外。
他苦笑道:“我一直不讓你應秀才考試,就是不想讓你過早涉足士林這名利場,不過你已經十五歲了,再想韜晦也不可能,這是早晚必經的事。”
“對了,爹,中書是什麼官職?”況且問道。他對朝廷典章製度還真是不了解。
“哦,其實不算什麼正經官職,就是相當於唐朝的書畫博士,也就是皇宮裏的供奉。
本朝的中書屬於禮部,實際上卻由內廷掌管,他們主要是謄寫皇上的詔書,還有一些官員的奏章。若按品階,根本不入流。”況鍾解釋道。
“那這個周鼎成怎麼大家都怕他?還有周家財雄勢大,為何巴結他認作本家?”況且腦子裏頓時畫了無數問號。
“中書雖然不入流,卻可以出入內廷,遊走六部,宮內宮外都熟悉,若論人脈資源,比一般的外省官可要多許多。尤其是他們交結不少內廳握有實權的太監,所以外庭大臣對這些人也都是避讓三分。”
“閹黨?”況且覺得有些惡心了,沒想到周鼎成是這類人物。
“這倒不是,隻有太監把持國政,禍亂殃民,才有閹黨的稱號,太監也不都是壞人,文官也不都是忠藎臣工。”
“哦,原來是這樣。”況且覺得又長見識了。
“曆來文人處世都講究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所以你要注意了,周鼎成這種人千萬得罪不得,他不過是吏員,身份低微,所以根本不怕什麼,沒有名聲地位的顧忌,若是跟人有了衝突,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
“不像陳慕沙、練知府,他們是否君子且不論,但他們都有名聲地位,做事就要先考慮這些,所以隻能明來明往,不能暗箭傷人,也不能使用什麼鬼蜮伎倆。當然,他們也最好不要得罪。”
“嗯,孩子隻是怕將來陳、練二位若是有了衝突,就不知何以自處了。隻是一種預感而已。”況且有些憂慮地說。
況鍾心頭一震,看著況且,這才覺得朝夕相處的兒子竟有不為他所知的一麵,為人處事方麵已經成熟太多。
況且看到他的臉色,就有不妙的感覺,自己真是喝多了?今天怎麼連連出錯。
“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不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既能預先想到這兒,也就不必怕將來。你真是長大了,我終日忙碌,竟沒察覺到。”況鍾欣慰地笑了,他當然不會懷疑自己兒子的軀體裏還有一個現代人。
“我隻是初次見到士林的紛爭,有所觸動,也就有些想法。”
“改日爹幫你引薦一人,或許他可以幫助你解疑答難。”
“爹說的這人我可認識?”
“此人叫文征明,你不認識。”
況且心中一陣狂喜,他不明白,父親怎麼會認識文征明的。
“爹說的文征明是不是和唐伯虎齊名的大書家?”況且裝作無知的樣子。
況鍾點點頭,說道:“不早了,你去睡吧,明早還要正常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