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陳白沙入祠聖廟,陳慕沙的地位馬上水漲船高,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理學宗師,即便壓不過陽明學派,至少可能分庭抗禮。
一個理學宗師是什麼地位?
那就是一派領袖,更代表一種權威,對許多法則都有最高解釋權,並可借此影響朝政甚至左右朝政,隻要禮法得當,甚至敢在一些事上跟皇帝叫板。
宋朝以後,儒學之外多了一門道學,也就是理學,儒學自然泛指所有士子文人,道家則專指理學中人。
明朝中期以後,理學複興,地位已經高於儒學,一派理學宗師的地位更是遠遠高於文壇領袖,成為國家精神的一種象征。
理學學派的能力大到什麼程度?在今天真是不可想象。
比如說,崇禎皇帝即位以後,朝政基本就把持在東林黨手裏了。崇禎一兩年一換相,更是超常規提拔重用楊嗣昌、陳新甲這類新人,就是想打破東林黨對朝政的把持,結果還是無用。
最後崇禎皇帝自知天下事已不可為,北京城也絕對守不住,想遷都南京,憑借長江天險緩一口氣,至少可以仿效南宋朝廷,此時東林黨領袖劉宗周上書:春秋之義,大臣死封疆,國君死社稷。
劉宗周的話是什麼意思呢?簡單解釋是對皇上說:遷都絕不可為。
一句話,就把崇禎死死釘在北京城了。李自成攻破都城後,崇禎也隻有跑上煤山懸梁自盡,臨終前留言:文臣皆可殺。指的就是劉宗周這些東林黨人。
這就是一派理學宗師的權威性,連皇帝也不能不為之屈服。嘉靖朝時,嘉靖帝雖然比崇禎更為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私下裏的很多事情還是受製於朝臣。
劉宗周阻崇禎南遷的事雖是明末,但在明朝中期,理學的地位與權威已經不可撼動。嘉靖帝征召陳慕沙入朝為官,也是想打破朝臣中陽明學派諸臣的膠結盤固之勢。
周鼎成並非貪慕權勢的人,他平時跟練達寧、陳慕沙交情都不深厚,就是懶得攀交權貴。他生此念頭是為況且著想,那可是勤王派的使命。
如果況且一旦和石榴成親,陳慕沙衣缽傳承的事則是板上釘釘,如果況且以後真能成為陳派理學宗師,那麼他受護祖派追殺的事就自然化為烏有了。
幾代帝王,不知多少人動用了多少關係,想要讓皇上對建文帝追隨諸臣後代進行大赦,都未能如願,不是皇上不願,而是皇上也沒辦法,那畢竟是祖宗的法令,身為子孫無法更改,否則就是大不孝。
但況且如果能成為理學領袖,自然可以對此事做出另外一種權威性的解讀。皇上進行大赦,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因為在法理上,不可能有人比理學宗師更權威。
劉宗周對“國君死社稷”的解讀是崇禎必須死守京城,等於給崇禎帝插上了殉國的標簽。如果做另外一種解讀,隻要還有一寸國土,國君就不必死守一處,京城不是非死守不可,崇禎帝完全有可能善終。
曆史上此類案例比比皆是,不要太多。唐朝皇帝動輒逃出京城前往蜀中等地避難,玄宗、代宗、德宗乃至後來的僖宗都是如此。宋朝更不必說,最後一寸國土是在海麵上的一艘大船上,也依然不違反國君死社稷之意。
然而劉宗周做了此種權威性解讀後,無人敢反駁,連崇禎皇帝也不得不認同。實則天子以四海為家,無處不是家,無處不是社稷所在,這才是大一統帝國對“國君死社稷”這句話最合理的解讀。
況且既然不願意轉移,對逃亡隱匿的生涯深惡痛絕,也就隻有走這一條路。雖然漫長艱難,卻是唯一可行可靠的路。然而,蕭妮兒卻成了這條路上第一塊絆腳石。
周鼎成在廟裏客房裏對蕭妮兒做了一番剖析,給她解釋她跟況且的事如何不可行,即便真想要跟況且在一起,也不是現在,而是等況且和石榴正式定親,甚至等他們完婚以後,再設法勸說石榴,允許況且納她為妾。
蕭妮兒聽了周鼎成的條分縷析,懵懵懂懂明白了幾分,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她原以為況且已經定了婚事,這樣就是少奶奶容得下容不下她的問題,現在卻變成了石榴願不願意當這個少奶奶的事了。
“大哥,你說怎麼辦?隻要為了他好,我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會連累他。”蕭妮兒眼中噙著淚珠,表明心跡。
“你應該這樣做。”
周鼎成當下說出一番想了一夜才想出來的山人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