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明律法,知情不舉等同同犯,那麼有能力製止凶手作案卻毫無作為,這不是比同案犯還要嚴重嗎?
“你不要想太多,這種殺人魔王多著呢,江西李福祿殺人如麻,殺的人能堆成一座山,現在也沒能抓到。韓子平跟他相比什麼都不算。”練達寧勸慰道。
這倒是的確,江湖上有許多殺人比韓子平更多的人,那些土匪山賊手上的血案更多,可是況且並沒親眼見過那些場麵,他的腦子裏揮之不去的就是韓子平犯下的血案。
其實不用說李福祿,就是李福祿的結拜兄弟李家兄弟還有洛城雙驕,都是殺人如麻的主兒,每個人手上的命案可能都比韓子平多,況且跟他們卻還都有交情,李家兄弟更是救過左羚和蕭妮兒的命。
然而知道歸知道,況且卻不恨他們,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們犯下了什麼命案,欠下了哪些血債。這種事情眼見為實,沒看到的就當不存在了。
一路上車馬成行,這次不僅僅按察使衙門和應天府出動,中山王府也出動了,魏國公帶著小王爺在大批護衛的保護下走在最前麵,他們是接到消息最早的,不是六合縣報上來的,而是中山王府安排在那裏的暗探發現後馬上傳報的。
南京刑部、大理寺知道消息後,也派出幹員前去踏勘現場,都察院也不甘寂寞,派出一個都禦史前往,名為監督官員們辦案。
明朝時,雖說朝廷內外以內閣為尊,六部以吏部為尊,都察院的權利還是最高管轄也最廣泛,他們擁有最高監督權和執法權,可以監察百官,任何人都不例外。
禦史的監督權在文官體係裏主要是以巡撫、巡按、經略等各種臨時官職執行,另外就是每年的刷卷、貼黃、錢糧稽核、官員政績考核各方麵的監督,幾乎所有的大事都必須有都察院派出的禦史監督,以保證公正無私。
都察院更重要的任務是在監督軍隊,禦史監軍是明朝一大特色,雖說有的皇帝寵信宦官,以宦官監軍,卻往往遭人詬病,而且受到文武大臣的集體反抗,禦史監軍卻是貫徹明朝始終的製度。
這一點在後世也備受爭議,對此大加詬病者認為禦史監軍極大地妨礙了軍隊將領自由指揮軍隊的權利,將明朝沒有產生嶽飛這樣的名將也歸咎於此。
其實文官指揮監督武官,這正是人類文明的一大特征,後世號稱最民主、最自由,製度領先其他國家一百年的國家也是堅決實行文官領導武官製,決不允許武官跋扈,擅自行事。
中國在這方麵是有慘痛的教訓的,唐朝的藩鎮割據、五代的軍閥征戰,幾乎毀掉了中華文明,用蘇軾的話來說,就是“禮義掃地盡矣”。
所以從宋朝開始,對武官的權限從各個方麵嚴加控製,決不允許出現盲區,即便如此,南宋初年,高宗南渡,武將們動輒造反,有一次甚至攻入高宗臨時住的衙署,把高宗嚇壞了,留下了終身遺憾。高宗後來對武將們處處提防是必然的,並非完全是猜忌。
嶽武穆的風波亭慘案其實根源就始自於此,以當時嶽飛樞密院副使、太子少保的地位,絕不是宰相秦檜想殺就能殺的,樞密院可是和宰相的中書省平級的最高機構,嶽飛的職位和副宰相平級。
所以一味地把明朝軍隊的失敗歸咎於禦史監軍是不客觀的,監軍禦史可能犯有錯誤,但武將們犯下的錯誤更多。南明時的左良玉倒是沒有禦史掣肘,卻成了十足的跋扈將軍,威脅朝廷,動輒就要“兵諫”,最後他一死,他兒子就帶著五十多萬精兵投降了滿清。耗盡江南民脂民膏養練成的最大的一支軍隊,就如裝在盤子裏的禮物送給了北方的征服者。
在大雨中,車隊迤邐而行,經過一個時辰才來到那個村子裏。
村民們都躲在屋子裏不敢露麵,不是怕這些官老爺們,而是怕極了那個凶手,他們現在都知道了,這兩個案子都不是惡鬼索命,而是凶人作案。
六合縣的知縣帶著三班衙役還有公差迎接這些大老爺們,知縣大人現在都想投河自盡了。這也太倒黴了,凶手為何專門在他的轄區作案,旁邊多的是府縣,幹嘛不去那裏。
凶手瘟神,你妹的,我上輩子跟你有仇嗎?!
六合縣知縣在心裏悲憤呐喊,他現在真恨不得凶手殺的是他,他感覺簡直沒臉活下去了。
魏國公下車後,看到知縣如喪考妣的神情,心情也是十分沉重。知縣已經在大雨裏站了一個時辰,早就成了落湯雞,魏國公過去拍拍他肩膀,意示這事兒不能怪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有什麼辦法?這才讓他感受到一絲人間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