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八月來到,臨近中秋的時候,京中突然傳來消息:嶺南特大貪汙案件告破,數百位大小官員牽連其中,上至二品大員下至九品縣令,貪汙數目之大,官員之眾均為大瓊建國以來最為罕見。
宣帝龍顏震怒,下旨嚴懲,絕不姑息!主要犯案官員皆斬首示眾,其家人流放的流放,為奴的為奴,無一幸免。其餘宵小之輩,或押解下獄了此殘生或革職貶官各自保命。
從這些官員的名單中不難看出,大部分都是太子一黨,而蜀中的官員竟占了大半,蜀中知府容永吉更是首當其衝。
以前我不懂什麼叫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而當我親眼目睹容永吉一家的遭遇後,才真正了解這是多麼淒慘的境遇。
容永吉因是案中重要案犯而被處死。其家眷,男丁悉數流放,女眷皆入宮為婢。容永吉最小的女兒名喚容千樹,不過十歲的年紀,長得卻是極美。想必多年來得容永吉愛護,半點委屈沒有受過。可如今她卻如同草芥般,押解的官兵不顧她年紀尚小,推推搡搡,幾次差點推到。我上前扶住她時,她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裏寫滿驚慌失措,驚恐萬分。一朝為婢,再沒有錦衣玉食的日子,再沒有父母親人的庇護,家破人亡的悲涼不知這樣小小的女孩該如何承受?
這次的事件雖未波及到太子本人,但是他的勢力幾乎全部消減殆盡。仿佛一夕之間,太子失去了他最為堅硬且豐滿的羽翼。而此次案件的偵破當然與天遙脫不了關係,想來貪汙的賬冊就是他找到的,至於他是如何在監視甚嚴的情形下傳遞出去我便不得而知了。隻是他如此做,怕是太子和璟鈺都會恨他入骨,此番才是真真正正的鬧掰了,以後的日子他們不拚個你死我活怕都難了。所有的事情,還是向我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何其悲哀?
“我也沒有別的選擇,若是今日我饒了他,他日倒黴的便是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璟鈺聲嘶力竭的聲音還在我耳畔回蕩。隻是時至今日,當悲劇真的在我麵前上演,我才完完全全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我當真是沒有想到,他所要付出的代價,竟是這樣慘重!而這一切,都跟我脫不了幹係。若不是我以性命相脅,璟鈺何至於此?若是他不顧念對我的情義,天遙段不能得手。在璟鈺和天遙之間我終究還是選擇了後者,選擇了保全天遙的性命,亦保全了他的前途。
想到這裏我的憂愁更甚,這樣步步驚心的奪嫡之戰我真的能像他們預想的那樣置身事外嗎?不,不能!我如今已經卷入其中,不能自拔。
因了這場變故,整個蜀中一下子失了往日繁華模樣,連中秋的花燈都落寞了許多。我被天遙拉著,四處閑逛,雖然燈蕭條人卻也不少。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臉上洋溢著節日喜氣的人們,他們或舉燈,或放花,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三三兩兩坐在茶樓裏聽著評書曲子。歡聲笑語中,突然一女子淺吟低唱悠悠傳來:
“誰曾見,金樓玉樹鶯聲曉,亭台水榭花開早。誰知曉,繁華已盡,癡夢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紅牆綠瓦間,百轉回廊處,多少興亡榮辱,都如過眼雲煙。那烏衣小巷裏,不見舊時倩影;孔雀樓台處,灰塵落滿堆。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唱一曲‘哀江南’,蒼涼舊夢人。”
這歌聲雖不大,卻傳得甚遠,婉轉耳畔,餘音不止。我聽著這《哀江南》一遍遍響起,不禁悲從中來。這蜀中舊人,怕都是看著容永吉升官發財,大廈層層起,大廈頃刻塌,此中滋味,誰人知悉?
“怎麼了?很不高興的樣子?”天遙手裏拿了盞花燈放到我手裏。
我抬頭看他卻有一瞬間的陌生。“沒有啊,中秋節誰會不高興。”
我勉強笑笑繼續前行,他卻未動。我的手被他牽著,致使我也不能前進,我回身看他。
“阿音,你是在為蜀王傷心嗎?”他皺起眉頭,表情很是讓人心疼。
我索性走近他,抬手舒展他的眉:“我為何要為他傷心?他又沒有怎麼樣。”
“是因為我揭發了太子貪汙而牽扯到蜀王的勢力,所以你才會如此的悶悶不樂,對不對?”他這話倒像是已經做了結論,我手停在半空,繼續聽著。
“自上次你親眼目睹了容永吉一家被發落之後你就一直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們貪贓枉法,當然是要受到懲罰的,這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質問讓我迅速的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看到我的眼神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