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直到聽到阿音的死訊的這一刻,寧天遙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什麼家國大義,什麼君臣之禮,什麼情深義重,都不及阿音的性命重要。他們的這段情,就是因為摻雜了太多太多這樣所謂有人情味的束縛,才至於如今的地步,才會害了阿音客死異鄉!若是他當初不管不顧,一心隻想著要同她在一起;若是像蜀王說的一樣,他們當初就此留在蜀中,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那麼後麵的這許多事情就都不會發生!是他害了她!
婉情公主努力的壓製著心中的悲痛,她艱難的直起身子,冷著臉質問高高在上的皇上。“事到如今,您難道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在天遙的身上嗎?難道您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皇上將震驚目光轉向她,他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會在此刻,用這樣質問的口吻同他講話。
婉情公主沒有理會他的震驚,胸中的怒火幾乎一下子湧上來,她繼續說道:“那信上明明清清楚楚的寫著阿音墜馬的時間是十月十二日,若是我沒記錯,那個時間剛好是你懼怕北周反擊給天遙規定的撤兵的最後期限。天遙無奈乖乖的聽了您的旨意,剛好也是在那一天撤回了最後一批人馬,然後馬不停蹄的趕回鄴城。都撤兵了,阿音要去和誰化解幹戈?”
皇上聽她如此說,心中也起了疑惑。可是婉情公主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我們無從知曉,可是阿音她孤身一人以俘虜的身份在北周艱難度日,身邊除了敵人就是敵人,我可是記得北周是如何用她的性命作為要挾逼著您拿城池去換她,如果她沒有了價值,那麼他們又怎會善待阿音?誰會善待一個沒有用的俘虜?如今他們戕害阿音致死,卻還想著拿著這麼牽強的理由蒙混過關,難道您就沒有一絲絲的懷疑嗎?這根本就是北周為了推卸責任而扯的謊。您卻信以為真?大瓊所有人都要聽您的聖旨行事,難道北周的人說的話對您來說是更高級別的聖旨嗎?您竟如此深信不疑?”
“婉情,你放肆!你這是大逆不道!”皇上大聲斥責。
“放肆?我早該這樣放肆一回,讓您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您從來都是這樣自私,一次次的置阿音於險境,一點一點的將她逼入絕境,如今她終於離開人世了,您滿意了?高興了?說到底害死她的人不是天遙,也不是北周皇室,而是您!是您在她身陷險境的時候,選擇了袖手旁觀,在她最需要您的時候,選擇了無情拋棄!”
“來人啊!”皇上被她一頓斥責麵色鐵青,終於忍無可忍的喚來門外的侍衛。“把這個逆子給朕送回紫竹宮!”
“怎麼?這就聽不下去了?”婉情公主雖被侍衛所抓,嘴上卻依舊不饒人。“您選擇用那五座城池來換阿音能如何?難道城池真的比阿音的性命更重要嗎?現在您看到了她死亡消息,您的心裏是如何滋味?可曾有過一絲懊悔和心疼?她是你的養女啊,那是母後的命根子,你就不怕母後與你決裂嗎?就不怕午夜夢回的時候,阿音的魂魄回來找你嗎?放開我,你們給我放開!”婉情公主掙紮著,踢蹬著。
皇上緊抿著唇,看著這個不像話的女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變幻多端。他狠狠的開口:“劉公公!”
劉公公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傳朕旨意,婉情公主,藐視天子,口出妄言,膽大包天!著宮正局大二十大板,禁足半月!”
“皇上,婉情隻是情緒太激動了,您別怪罪於她。”何西風不忍心的看著被拖走的婉情公主哀求道。
“何西風,不許你同他講情,有本事你就讓宮正局打死我,你就又害死了一個女兒!”婉情公主大聲喝道:“父皇,您沒有心嗎?阿音在您跟前十幾年,您怎麼能這麼狠心,父皇......”婉情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再聽不見。
這樣一場鬧劇在寧天遙麵前上演,他卻恍若未覺。他用力的拄著地麵站起身,眼光渙散,此刻的他仿佛是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一般,拖著沉重的身子向門外走去。
“天遙!”何西風急切的追出來。
天氣突然轉陰,狂風卷積著大團大團的烏雲在空中翻湧,如同無數的惡魔一般,凶神惡煞的壓了下來。劇烈的大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吹起了他們的袍角,吹得樹枝搖晃,枯葉飄飛。天氣驟然變冷,大瓊的冬天從此刻才是真的來了。
一道閃電從禦書房的正上方襲來,劃破天際,仿佛要將整個宮殿劈開。轟隆隆的雷聲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落下來。這雷聲驚天動地,仿佛要山崩地裂一般,驚得眾人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