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在地上一角開出洞口的下層階梯,還是用於升上第一百層的升降盤,就連我和愛麗絲也被深及胸口的厚冰所覆蓋,完全無法動彈。要不是剛才愛麗絲扶起了我,估計連我的頭也會被冰所吞沒吧。
我們在大教堂第九十五層,遇到了同樣被冰凍結至頸部的整合騎士長貝爾庫利·synthesis·one。
優吉歐的記憶解放術能以連最強最早的整合騎士也無法逃脫的速度,使裝滿了那個幾乎令我錯看成水池的浴槽中的大量熱水結冰,而我絕對沒有小看這招技能。但是,在這第九十九層,根本沒有可以用來結冰的水。如果是生成了大量的冷元素還能說得過去,可這麼多的冰到底從何而來的呢。
不,該驚訝的不是這個。
而是優吉歐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來。他明明已經恢複了記憶,為何還不得不用冰來束縛住我和愛麗絲呢。
我一邊忍受著如刺穿身體般的寒氣,一邊拚命地從好不容易才動起來的口中擠出聲音。
「優吉歐……為什麼…………」
在約十五米開外,優吉歐慢慢地直起身,臉上依舊帶著那個悲哀的笑容,輕聲道出簡短的話語。
「……對不起啊,桐人……愛麗絲。請別再追上來了……」
隨即,作為我的摯友兼愛麗絲的兒時玩伴的少年,從地上把青薔薇之劍拔起,走向大廳中央的升降盤。
盡管大理石製的圓盤,也和我們與下層階梯一樣為厚冰所覆蓋,但乘到其上麵的騎士用劍尖輕碰了一下後,它便開始撒落著冰屑往上升起。
直到被天花上的空洞吞沒之前,優吉歐的嘴角依然帶有宛如忍耐著眾多東西般的笑容。
「…………優……吉歐——!!」
我拚死的呼喚聲,也被升降盤與天花合上時的硬質衝擊音抹去了。
removecoreprotection。
在將未曾聽過的僅由三個式句組成的術式詠唱結束的瞬間,優吉歐就明白了。明白到自己把絕不能打開的門扉的門鎖解開了。
事情要追溯到與桐人展開從未想象過的決鬥的一小時前。
優吉歐依靠青薔薇之劍的記憶解放術,將擁有《斬至未來》這一可怕招數的整合騎士長貝爾庫利與自己一同牢牢地凍住,好不容易打成了平手,卻在失神的狀態下被自稱元老長丘德爾金的奇怪矮子帶到了中央大教堂的第一百層。
在那裏,優吉歐遇到了長著純銀色長發和鏡色的眼瞳,以及驚為天人的美貌的少女——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在他意識朦朧尚未蘇醒之際,少女對他說道:
——你是一朵無法得到任何人的名為愛的水的盆栽花朵。
——可是,我可不同。唯獨我會給予你愛。
——隻要你給予我同等的愛。
少女的話語本身就像某種束縛精神的術式一般。而優吉歐就如被吸入其中,說出了她所要求的三個術式。
【蜂鳴器:剛才不是還說式句麼……你特麼逗我】
恐怕那是個會將守護著人最重要的東西……例如記憶、思考、靈魂這些東西的門扉打開的,禁斷的術式。
administrator邊露出純潔的微笑,一邊往優吉歐的心中窺視、摸索,然後將比冰還寒冷的《什麼》紮入了其深處。
意識就在那時再次中斷。
當優吉歐聽到仿佛從遠處傳來的某人的呼喚,像是想要將他從昏暗的黑暗之中拽出來的時候,他張開眼睛看到的是——
眩目的火花和銀色的刀刃。還有和自己激烈地交戰的黑發年輕人。
那個瞬間,優吉歐醒悟了。自己身披整合騎士的鎧甲,與比任何人都更能夠信賴的摯友,以及比任何人都更讓自己思念不已的兒時玩伴兵戎相見了。
即便注意到這件事,紮在頭腦中心的冰冷尖刺也並未消失。從那根尖刺中接連不斷地發出的「為了最高祭司大人,要把眼前的敵人砍於刀下」這一命令幾乎束縛了思考。
出於無奈,優吉歐隻好發動青薔薇之劍的記憶解放術,將重要的兩人封閉在冰中。要在抵抗尖刺的命令下中斷戰鬥,就隻能這麼做了。
……我輸給了administrator的誘惑,打破了絕對不能打破的東西。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還有一件事情是能夠做到的……一件必須去做的事情。
「……對不起啊,桐人……愛麗絲。」
姑且將這一句話說了出口,優吉歐踏上了自動升降機。為了回到大教堂第一百層,administrator的居室裏。
升降盤重重地停下後,優吉歐的鎧甲與右手中的劍反射著從巨大的窗戶照入的月光,使得周圍被灰白色的光粒所籠罩。
時間是五月二十五日的淩晨兩點左右吧。
如果是在三天前,早就到鑽進上級修劍士宿舍的自己房間的被窩裏的好時間了。每日都帶著上課和訓練後的疲勞酣睡如泥,不到起床的鍾聲響起就絕對不會睜開雙眼。
仔細想想,二十二日的夜晚是在學院的禁閉室裏,二十三日被關進教會的地下牢房,實在是沒能安睡。在二十四日早上越獄後,連番激戰所積累的疲勞也快到達極限,一想到這身體就變得沉甸甸的,諷刺的是,插在頭裏的冰刺一跳一跳地生疼,驅散了睡意。
將一切都奉獻予最高祭司大人吧。為了守護公理教會而戰吧。
刺——恐怕和紮在艾爾德利耶額上的紫色水晶柱是相同的東西——伴隨著痛楚傳來的命令,如鋼鐵的鞭般暴烈,另一方麵,又如最上等的蜂蜜般甜美。然而,再度舔舐那種蜜的話,就再也無法尋回自我了吧。
現在之所以能夠勉強地維持住自我,一定是多虧了桐人的拚死呼喚和全力的交鋒使得優吉歐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