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日奈小姐吧。和那邊長得簡直完全一樣,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聽到那沉靜、圓潤的聲音的瞬間,明日奈也知道了對方是誰。
「啊……難道是,修奈小姐……?」
「恩,是的。真名是安施恩。初次見麵……久疏問候了。」
「哪、哪裏哪裏,初次見麵!我是結城明日奈。一周沒見了呢。」
交換過有些矛盾的寒暄,明日奈和施恩一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明日奈伸出左手請她坐在長椅上,自己也坐在了旁邊。
這麼一來,明日奈總算注意到了一件事。瞌睡騎士團的成員全都是和難治性疾病戰鬥之身,而且病況還到了需要terminalcare、臨終治療的階段不是嗎。像這樣一個人走到屋外沒關係嗎……?
施恩敏感地察覺到了明日奈的憂慮,輕輕點了一下頭張開了口。
「沒關係,這個四月總算可以得到外出許可了。另外哥哥也一起來了,不過他在外麵等著。」
「……那,那個……身體方麵,已經……?」
「是。……我得的病是急性淋巴白血病……發病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曾經用化學療法緩解……也就是說身體內的白血病細胞暫時消失了,但是去年複發了……。複發之後被告知有效的治療方法隻有骨髓移植。但是家裏人的白血球型都不符合……骨髓銀行中也找不到可以成為捐獻者的人。已經,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整理好心情,想著要在剩下的時間裏努力活著了,但是……」
施恩的話停了一瞬,輕輕把視線轉向頭上的櫻花。旋風卷起無數的花瓣,像雪一樣吹散。
「——複發後,無法進行骨髓移植的場合下,隻能用稱為搶救治療的各種各樣的藥的組合,以寬解為目標。新藥、試驗藥也積極的使用,副作用嚴重……實在太過痛苦,好幾次都覺得已經夠了。反正也沒有希望,不如切換為讓剩下的時間安然度過的治療,也對醫生說過許多次……」
明日奈注意到了,在櫻吹雪中搖晃的施恩的頭發,是假發。
「但是……和優紀相遇時,就覺得不能消沉。優紀明明和同樣的痛苦一直戰鬥了十五年,比她大許多的我,才剛剛三年哭天喊地個什麼啊。這樣說給自己聽。——然而,從二月份開始藥量一點點地減少了……醫生說這是因為數值好起來了,但我認為是那個時刻越來越近了。從搶救性療法切換為了qol優先療法。那當然很恐怖……但是,我並沒有理會。因為聽說了優紀的狀態……覺得和優紀一起的話,去到哪裏都可以。不管去到哪裏,都可以保護我……。很奇怪吧,這麼依賴著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
「不……我明白。」
明日奈簡短的插話,點了點頭。施恩也微笑著點頭,繼續說:
「——然而……一周前,和優紀告別的第二天。醫生到我的病房了……說,完全緩解,也就是白血病細胞完全消失了,已經可以出院了。我當時想著,這是在說什麼呢。難道是所謂的……為了和家人一起呆一會兒的暫時回家嗎,這樣之類的考慮了許多……依舊混亂著,結果過了兩天,真的出院了。直到昨天才敢開始想:難道說病治好了嗎。好像是實驗藥的一種產生了戲劇性的效果,不過……」
話停了一瞬,施恩的表情好像又哭又笑似的扭曲了。
「不知怎的,還完全沒有實感。即使本應失去的時間突然回來了,也隻是不知所措。而且……優紀……」
聲音微微顫抖,注意到她眼角滲出了小小淚珠,明日奈的胸口也被堵住了。
「優紀明明在等著,卻隻有我留在這裏,可以嗎……。明明和優紀、藍小姐、克羅皮斯、美利達……約好了要一直在一起,我……我……」
接下來的話施恩再也說不出來了。她低著頭,顫抖著肩膀。
藍小姐可能是作為初代公會會長的優紀的姐姐吧。後麵的兩個人也都是已經去世了的瞌睡騎士團的成員吧。這種通過基本上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逆境中最為險惡的境遇而結成的羈絆,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比家人或戀人之間的還要強。明日奈想著,自己到底有資格說什麼呢,但還是不能不張開口。
伸出左手,包住了放在長椅上的施恩的右手。雖然是皮包骨頭的纖細手指,但確實向明日奈的掌心傳來了溫暖。
「施恩小姐。我……最近想了。生命是運送心、傳遞心的東西。我在很長時間裏都在害怕著。但是優紀教給了我,這樣是不行的。如果不自己主動去接觸的話,是什麼也無法創造的。我想把從優紀那裏得到的強大再傳給各種各樣的人。把優紀的心,一步一步的盡可能送到遠方。然後……總有一天再和優紀相遇的時候,能把許多的心作為回禮就好了,我是這麼想的。」
結結巴巴地,明日奈總算把這些都說了出來。雖然覺得想說的連一半都沒有放進話語裏,但施恩低著頭慢慢地、深深地點了頭,把另一隻手也蓋在了明日奈的左手上。
施恩抬起頭,她美麗的漆黑瞳孔深處依然濕潤,但嘴角確實浮起了微笑。
「謝謝你……明日奈小姐。」
小聲說著,施恩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了明日奈。明日奈也緊緊抱住了她纖細的身體。在耳邊,話語繼續著。
「我們非常感謝明日奈小姐。姐姐藍小姐去世之後,優紀一直代替姐姐鼓勵著我們,為了支撐我們而努力。而我們也利用這一點……痛苦的時候、遇到挫折的時候,大家都從優紀那裏分得力量。但是,雖然可能會被說成:『到了現在還說什麼啊』,但是……那個小小的後背上背負著相當多的東西,總覺得總有一天優紀的心說不定會折斷……。——在這個時候,你出現了。和明日奈小姐在一起的時候,優紀顯得非常快樂,自然的,像是回憶起飛翔了的小鳥似的。就那樣,不管多高、多高的地方都能飛上……去到了……我們的手無法夠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