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是想在屋外的某個地方架槍偷襲,也可能會因瞄準鏡反射陽光而被對方發現。沒有比暴露了的狙擊手更容易對付的存在了。
但在這大廈裏邊的話,裝飾用的鏡能很好地藏起瞄準鏡的反射光。而且這裏有高度上的優勢,能看穿路上的大部分掩體。
桐人那家夥,應該會在遮蔽物的影子之間高速移動逼近過來吧。對付這個敵人的話,有彈道預測線的狙擊恐怕無法命中。機會隻有在他還沒確定這邊位置之前的,唯一的一發。
——能中的。一定能。
把這樣的信念刻入心中,詩濃把右眼放到瞄準鏡前。
為什麼如此地想贏呢,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誠然,詩濃是被桐人隱瞞著性別騙去幫他指路、買裝備了。而且更在更衣室裏被他看到了換衣服的樣子。
但是,真要說的話,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她的道具金錢也沒損失,被看見的也隻是虛擬體的內衣。從古羅肯街上的邂逅,到在待機室前邊的分別也隻有幾十分鍾,要忘掉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現在的詩濃,就像是把至今為止在ggo經曆過的戰鬥全部拋在腦後似的,隻是一心一意地渴望著打贏桐人。對——就連那個可怕的迷你槍士,貝希摩斯也忘掉了。對手隻是今天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而且連槍手也算不上,隻是一個走邪道的光劍士。對這種人,為什麼她會如此地…………
…………不。
不對,或者那理由,早就在心中了。
那是因為,我從心底裏,無法把那家夥當做“敵人”看待。在冰冷的長凳上,被他那不停顫抖著的冰冷的雙手握著的時候,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知名的感情。
同情?不對。
憐憫?不對。
同病相憐……?不,絕對不是。
沒有能跟我同病相憐的人。讓我無比痛苦的黑暗。能跟我一起背負這黑暗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曾經期待著有這樣的人,但結果隻是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被背叛而已嘛。
能讓自己得救的方法,隻有讓自己堅強起來。正因為明白到這一點,才有現在的我。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有著怎樣的過去,也沒必要去知道。隻要用無情的一擊把那個讓迷惑著我的虛擬體轟飛,他就會埋沒在之前我所打倒的無數的目標之中。然後被我忘卻。
我要做的事,隻有這一件。
慎重而又慎重地定下了決心,詩濃盯著瞄準鏡中的視野,手指緊扣在扳機上。
所以——
在深紅的夕陽背景下,那個影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詩濃在一瞬間忘了身為狙擊手所應有的抑製,發出了一聲驚叫。
“…………什……”
被微風吹拂著的長長的黑發。被夜間迷彩的特工服包裹的纖弱身體。掛在腰帶上的光劍柄。毫無疑問,那是桐人。
但是他並不是跑著過來的。而且更沒有一絲想藏起身形的樣子。在公路的正中央,稍高於周圍的中間分離帶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著。跟之前的比賽完全相反的,毫無防備的姿態。
——是就算沒彈道預測線,像我這種程度的狙擊也可以輕鬆避過的意思嗎?
在炸藥般的思考在腦中爆發的同時,詩濃把瞄準鏡的十字跟桐人的頭部重合。然後就是扣下扳機——之前的瞬間,她醒悟到一秒前的推測是錯的。
桐人他,並沒看著前方。他隻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像是虛脫一樣放鬆全身氣力,機械性地交互拖著雙腳前進而已。那是跟之前比賽裏背水一戰的氣勢正好相反的,有氣無力的腳步。
那種情況下,要避開詩濃的狙擊是絕對不可能的。hecateii發出的子彈遠遠超出了音速,聽到槍聲時已經太遲了。而且從下邊看上來的話,當然也看不見發射子彈時的膛口焰。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桐人打一開始就沒想著要避開第一發子彈。他打算故意受到攻擊,然後輸掉結束掉這場比賽。隻要達成得到總會戰出場權這個目的,之後就……跟詩濃的比賽什麼的,他根本沒所謂。就是這麼一回事。
“…………開、什麼……”
詩濃的口中,吐出低低的怒吼。
把手指搭上扳機,並注入氣力。綠色的著彈預測圓出現,然後以桐人低垂著的頭為中心急速擴大又縮小。那激烈的動作,揭示著詩濃那混亂的心跳,但他們之間隻有吹著微風的400米。開槍的話絕對會中。
在食指下邊,扳機發出了哢的一聲。但之後手指卻鬆了下來。再一次灌注氣力,讓扳機發出了哢的一聲。然後手指又鬆了下來。
“…………開什麼玩笑啊!!”
她的叫聲,像是孩子的哭聲一樣,連聲線都扭曲了。
同時詩濃扣下了扳機。50口徑步槍的咆吼在觀光大廈裏不斷回響,大量的前窗玻璃在變得花白的同時碎裂。
飛射而出的子彈,貫穿夕陽那深紅的光暈直直前進——通過了離桐人右頰差50厘米以上的空間,打中了後方極遠處的客車腹部。火柱帶著黑煙噴射出來。
被擦著頭飛過的12.7毫米彈頭所帶來的壓力一推,桐人的身體晃了一下。與此同時他停下腳步,抬起了頭。
像是少女般工整的容貌上浮現的是,為什麼沒打中,帶著這種疑問的神色。凝視著在瞄準鏡正中間的那張臉,詩濃拉了一下槍栓拉柄,一刻也不停留地再次發射。
這一次,子彈越過桐人頭部的上方飛往場地的另一邊。
再上彈。扣下扳機。第三發子彈在黑衣的腳下,稍為左一點的柏油路麵上留下了巨大的彈痕。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
六個彈殼在詩濃的身周轉動著,過了一陣就消失了。
毫發無傷地站在那的桐人,通過瞄準鏡,隻是把帶著疑問的視線投向這邊。
詩濃啪地站了起來,雙手抱著hecate,開始走在大廈的通路上。隨著殘留下的玻璃逐漸崩落到街上,她的腳步也慢慢加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