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青春是張狂的詩(1 / 3)

Chapter 2 青春是張狂的詩

很多人說,小時候的培育和教養會影響人的一生,我對此非常不以為然,因為我的童年,正如你們剛剛所讀到的那樣,就是浮雲蔽日、暗淡無光,以至於多年後,當看到那個在電視上揮灑自如、在網絡上紅極一時、在課堂上搔首弄姿的我的時候,那些兒時的過客都無法將這兩個我聯係在一起。我也從未收到過小學、初中同學聚會的邀請——他們大抵認為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廚師,或者對我曾經撞斷“龍門”的身形恐懼依舊。就算我後來在初中成績大放光彩,也沒有什麼朋友,證明了“外表大於內涵”這個亙古不變的原理。

我會經常納悶:我是活了兩世麼?那恍惚的荒謬的過往是否是我的前世?

它和我的今生為何沒有一絲一縷的聯係?我想著想著,突然想起那重要的高中三年,那純淨得如同西藏冰川的歲月,原來那就是我重要的轉折和聯係兩世之間的紐帶。

讓我將此章獻給那些即將要走入這黃金的三年、或者正在經曆著這無敵歲月、或者已經開始緬懷那稚嫩而強大時光的人兒。祝願你們和我一樣,都擁有足以讓你的人生蛻變、驚喜、飛翔的最美的光芒。

老師的佛光a

我是以年級第24名的成績考進省重點中學的。省重點中學都以擅長做宣傳著稱,比如有多少“特級教師”啦,有多少“先進優秀”啦,而班級的名稱更可謂嚇人不倦,叫“重點班”、“尖子班”已經是城鄉結合部的鄉土重點學校的選擇了,叫“實驗班”的都稍嫌跟不上時代的腳步,於是有些學校拋出“基地班”的口號,生怕拉登叔找不到自己的黨羽。我們學校更牛,打出“弘誌班”的大旗,以“弘揚青春、誌存高遠”為立意,霸氣得可以把拉登叔嚇到熄燈。更駭人的是,我們的“弘誌班”又分為“理科弘誌班”和“文科弘誌班”,根據簡潔就是美或者中國人就是懶的原則,我們把它們分別昵稱為“理弘誌班”和“文弘誌班”。

而我爸媽還是本著“學好數理化,走遍宇宙都不怕”的古訓,把我推向了“理弘誌”的懷抱。

第一天的班會課上,班主任要求每個人都來弘誌:立下軍令狀,談談自己高中的目標,對高考的期望。那時的我已經有初中時候的變化所帶來的自信,所以輪到我時,我自然而聲音洪亮地說:“我的目標是年級前15名,我夢想考上武漢大學!”說罷我自己都覺得這一切都盡在眼前,我已經徜徉在了珞珈山下、東湖岸邊,成為了肩膀寬厚的天之驕子。

“切……嗨……”一陣不屑的喧囂把我拉回到現實。我小心翼翼地看看左右同學,在他們眼中我分明看到了“怎麼可能”、“別做夢了”、“就你”等潛台詞,曾經的自卑又立刻像袁世凱複辟帝製一樣卷土重來:為何每次到一個新環境,我總是被別人瞧不起的那個?

後來經過多方了解我才知道我在同學心中的形象。我當時身高1米6,體重快160斤,維持了我一貫的“巨獸”形象。雪上加霜的是,高中正趕上青春期,我臉上的油分泌之旺盛,簡直可以讓伊拉克油田自卑死。要是“歐佩克”看到了,一定直接拉我加入他們的石油輸出國組織,說不定我還可以當輪值國主席呢!油脂的泛濫必然伴隨著青春痘的燦爛,爛到一塊兒就變成了稀爛。再加上初三暑假瘋玩兩個月之後,整個人黑得可以和烏鴉歸屬為同一門綱目科屬種了。有一次在上廁所的時候,我聽到外麵池邊傳來了惱人的對話,一聽就是我們班的同學:

“你說那個周思成,像遭了災的難民不?”

“哈哈,別人也不容易,那麼多的痘裏麵還可以露出一點臉來!”

“哈哈哈哈!”

唉,作為一個“難民”,我想考入年級前15名的“弘誌”,當然會被鄙視為癡人說夢了。放學以後,我一個人落寞地走在夕陽裏,要死不活地提著書包,跟地上的石子、水瓶慪氣,看到一個就踢飛到老遠。

“為什麼?!”我心裏在咆哮,“為什麼我總是被看不起的那一個!我好歹也是年級第24名啊!”一個可樂罐不幸地出現在我跟前,我瞬間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我哪是“百事可樂”啊!我明明就是“事事可悲”呢!

“啊!”不遠處一個尖叫。我連忙看過去,“完了!”我心一沉,發現可樂罐砸到了一個人,定睛一看——這下死定了!我的心瞬時石化,那個被砸的是:我的班主任!我嚇壞了,還在判斷我是該跑,還是該去道歉。跑呢,她說不定早看見是我;道歉呢,還指不準會被罵成什麼樣。我在心裏咒罵著老天,表麵卻像一尊佛一樣,屹立不動。果然,班主任發現是我幹的,向我快步踱來。這回死定了——第一天不僅被同學笑,還得罪了“理弘誌”的老大,這下三年該沒好日子過了!我想到這都快哭了。

“是周思成啊!”班主任一片祥和地說,“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呢,真巧!”她繼續溫和著。“喔。”我傻乎乎地說,突然反應了過來,急忙接,“潘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真是故意要踢您的!”

“啊?”班主任頓時麵露驚訝。

“哦,不不不,真不是故意的!我在那很煩,就隨便一踢,沒看到有人……”

“好了,沒事。”我想這班主任真不是凡人,剛還“啊”得像發生了命案一樣,這會兒抓到了凶手完全不動怒。

“小孩子有什麼可煩的啊?”她眼神中透露出了看透紅塵的智慧光芒,“是剛才被同學笑話了吧!”她繼續洞察著一切。“您怎麼知道的?”我整個臉上的痘痘和我一起對她投出了既敬佩又敬畏的目光。

“嗨,沒事兒,這有什麼可煩的!”她完全不屑於回答我的問題,直接上升到了禪機的高度,播撒了一句影響了我十年的福音:“年輕人,就是要狂妄點!不用太在乎別人怎麼看!畏首畏尾能做成什麼啊!現在不狂,難道老了以後坐在搖籃裏狂啊!”我還在體會這一句話裏跟我同一個頻率的震動,她丟下一句:“好了,我走了,有時間到我家來做客!”然後就卷著祥雲歸去了。

我望著她神聖的背影,心中默念那句話:“年輕人,就是要狂妄點。”這句話幾乎支配了我接下來十年的思想和行為。

我開始無所謂別人的眼光,對任何事情都大膽地表達自己的見解,而且無畏地去實踐那些想法。也許有的時候,狂妄會被認為是初生牛犢,甚至是沒有禮貌。可是本來就是“初生”,為什麼要接受那麼多老氣橫秋的規則?在問心無愧的基礎上,為什麼要遵守那些所謂的禮貌,而違背了自己的初心?就算有失敗,有挫折,有難過,我們至少可以做到無悔,汲取教訓,更好向前,那些狂妄的失敗恰好就是成長的旅途中我們被賜予的——最好的勳章。

親們,記住,狂妄是年輕專屬的力量,不要拒絕它,不要害怕它,當你有一天馴服了它,你就成為了心靈強大的那個——更好的自己。

當然,更要在這裏感謝我高中的班主任,也代表天下所有曾經膽怯、羞澀、不被認可的學子懇請所有的老師一件事。很多時候,老師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家長尊敬、學生敬畏,所以,有的時候有些老師的心態真的已經被寵壞,變得恃寵而驕。諷刺、不耐心、敷衍是很多老師難免的習慣。而您對學生的一點點認可和一點點鼓勵,也許比無數的題目和懲罰都可以讓學生甘之如飴、享用一生。

一把小提琴引發的“血案”b

狂妄的思路要配上更狂妄的付出才能造就出真正有實力的狂人。

我開始在班上實踐這個狂人的夢想。白天,我在班上裝成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上課時經常讀野書雜書,塗鴉莫名其妙的線條,寫小紙條傳遍四方;下課就開始撩打、八卦、惡作劇。我用實際行動宣告,我哪裏是什麼遭了災的難民,那都是一些楚楚可憐、落魄無望的可憐人,我明明就是粗野蠻橫,橫行鄉裏、雞飛狗跳。

晚上回家以後的我則是另一番景象:我可以從吃完飯、看完動畫片、聽到萬年不變的《新聞聯播》開場曲開始,就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坐在書桌前開始溫習功課。先回顧腦裏留存的那些上課邊畫畫邊留心記下的課堂重點、邊傳小紙條邊抄下的思考感悟,接著拿出作業,粗略地打一遍草稿,再認真地謄正到作業本上,那一筆一劃的仔細怕是胡媚娘給許仕林刺繡的用心都遠不能及,然後我又和無數種參考書苦苦較量。

你做過《智鴻優化設計》《黃岡內參》麼?什麼?太厚了?那是因為你沒有做過我當時買的《龍門題典》,這名字,多大氣,多顯擺!那身板,連《新華字典》放在旁邊都要對它喊聲:“兄弟,該減肥咯喂!”

後來我進大學後,背大家所懼怕的以奇厚無比著稱的《星火詞彙》,我恍惚間覺得是那是《龍門題典》餓了3個月、每天隻喝大印象減肥茶的瘦身成果,從而背得飛快——世界上哪有什麼厚與薄,有比較才知道幸福和甘苦。

我就這樣每天從7點在台燈麵前坐到12點,不喝水、不休息、不上廁所,純粹地複習5個小時。當時的學生完全沒有手機,家用電腦的普及程度也低得像撒哈拉裏清泉的分布狀態,所以我每每看見現在所謂名校的學生,如此努力、師資優良、題海浸泡,三年過後卻隻得到一二本通知書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正是這些所謂的科技進步、條件優厚占用和割裂了我們那本來純淨無限、自由支配的大片時間。

言歸正傳。漸漸地,很多同學發現我上課吊兒郎當,作業卻從來都是老師的範本,小考成績也突飛猛進,都不得不開始嘀咕:“這家夥也不是好惹的,他近日來的綜合發展不可小覷啊!”於是他們紛紛“叛國”,來向我取經。我從來都是一副欠扁的樣子,雲淡風輕地說:“啊?我也沒聽課啊,隨便亂寫寫嘛!高中的內容,那麼容易,有什麼好弄的!”

你會否覺得這番話有些熟悉?對了,成績好的同學特別愛用這樣的說辭來裝[消音]。下次你再聽到那些成績好的同學說“我從來不搞學習”的時候,千萬別那麼幼稚,然後心安理得地也不學習,開始放縱自己。要知道,裝[消音]之心誰能無啊!可怕的是,裝著裝著,我真的就變成了一個[消音]了:第一次月考我就考了年級第12名!

遙想弘誌的時候,我“年級前15名”的願望可是遭到了群起而棄之啊!

於是他們陣腳大亂,並且安慰自己,認為我隻是“醜人有醜福”,哪想到我福如東海,第一次期中考試就考了年級第9名,下半期月考再突進到了第6名,而期末考試就直接名列三甲,成為了探花。

有心人可能會發現,我每天晚上如此投入地複習,不用練小提琴了麼?這要說到一年前的一場驚天動地的鬥爭。

雖說我初中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我父母還是希望我在小提琴上能有所造詣:他們畢竟付出了那麼多,有付出就會有索取和要求,“無私的奉獻”這種假話就讓它成為虛偽的歌詞吧。我爸媽能在我小提琴這條不歸路上堅持投資十年,這勇氣都足以讓愚公承認自己移山太不勤奮了。

中考前,有一天,他們一副“債權人是老大”的姿態來跟我談判:

“中考完填誌願報音樂學院附中吧,以後學小提琴專業。”

“為什麼?”成績頗好的我十分驚訝和不屑。

“以後畢業可以進西洋樂團啊,再不濟也能去夜總會拉琴吧!”當他們毫無羞赧地說出“夜總會”這3個字的時候,我覺得氣血上湧,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憤怒。我的人生就這樣被定死了?

彈棉花?夜總會?!

“我不!我才不想考音樂學院!”我激動地回答。

“聽話,你都練了快十年琴了。”我爸和顏悅色地回答。

“我早就不想練了!都是你們逼的!”

“你……”我媽在旁邊忍不住氣,一個“你”把自己憋得夠嗆。此時的她麵對著跟她一樣高的我,已經不能再隨意施展“詠春拳”來製服我了。

“我怎麼了!我以後都不要再練琴了!”我十年的積怨,開始猛烈地爆發。

“你還不把我們放眼裏了?由得了你麼?”我爸也按捺不住,似乎感覺到自己的霸權主義有些風雨欲來的兆頭,開始猛烈鎮壓,“你必須報音樂學院附中,不然就不要讓我們養你了!”說罷他轉頭就走,門“哐”的一聲砸上。

家長和子女的對話以這樣的句型收場並不新奇。我其實完全理解他們的霸權主義,畢竟他們付出了十年的血汗和期盼。我還記得有一次下雨,爸爸送我去老師家練琴,雨太大、路太滑,車一不小心滑倒,他直接摔進溝裏去,牙都摔掉了兩顆。我隻記得他不顧血一直流,爬起來繼續把我送到了老師家,整個衣服都浸染成了紅色,不知道是雨水還是血水。所以,我真的能理解他此刻的生氣和絕望。

但是我更需要被理解的是我自己內心的選擇。於是我計劃周詳,準備一次性了結這十年的孽債——中考最後一門的那天早上,我媽跟前幾天一樣,敲門叫我吃早飯。

我在房間裏不吭聲。“怎麼還不起床,趕快吃飯,要考試了!考完了我要去幫你填誌願。”

“我不去考了。”我終於發出了聲音。

“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我媽聲調升高。

“我不會報音樂學院的。你們要逼我,我就不去考試了!”我響亮地說。

“你敢!”她開始砸門。無奈詠春拳不是泰拳,門絲毫不動。“你趕快給我出來!”她勃然大怒道。

“我睡覺了,隨便你們吧,我是不會去考試了。”我開始了逼真的演技,其實正在裏麵吃昨晚準備好的早點——我堅信,我要徹底推翻這封建統治,而且我會成功的!我拿他們對我的愛做了賭注,我相信他們不可能不讓我考試。這雖然殘忍,但是一想到我的餘生要在夜總會的一隅孤單地撥弄著琴弦,我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這麼多年我們都白養你了麼!這麼多年來……”

我完全無心聽那陳腐的論證方式,開始檢查起鉛筆橡皮等工具。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發現罵聲和敲門聲都已經停止。我想他們又準備用什麼招數來應對,而隻有半個小時就要考試了,我還待在家裏麵,我自己也不由地著急起來。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嗚咽聲,而且越來越大,仔細一聽,是媽媽的聲音。我在想她是手被門反彈的力量砸疼了還是怎麼回事,情緒起伏這麼大。“我……我們管不了你了……”她已經開始泣不成聲,“隨便……隨便你想怎……怎麼樣了……”我想,她這是在演哪一出,“就當我們白……白……養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聽出來那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難過,而且也是我預計到的勝利結果。我卻並沒有勝利的滿心歡喜,默默地打開了門。

那一刻,我看見滿臉淚水的母親,那個景象我覺得似曾相識。在久遠的以前,她望著空蕩的瓜藤,不見了她最愛的瓜兒的身影,她曾經那樣傷心過。後來,我自作聰明地把考試成績改掉的時候,她看穿了以後,那樣地傷心過。現在,又是那一臉絕望的淚痕。不,不一樣!此時的她,已經不能再用武力強迫我什麼。此時的她,已經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露出了衰老的態勢。此時的她,眼神中的絕望已經不是冬瓜被偷的失落,和責備自己教育無方的悔恨,那是一種信仰崩塌的絕望,那是一種寂靜如死的荒蕪。她就那樣泣不成聲地倚靠在門上,被自己親生的兒子、被自己懷揣了十年的夢想,猛烈地用愛擊倒在那。在這摧枯拉朽的崩塌麵前,在那潰不成軍的淪陷麵前,她就這樣因為自己的愛,徹底地敗給了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