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邊疆寒苦 更多是別離(1 / 3)

綠皮火車左右搖擺在昏暗的燈光下,整車的人臉上顯得疲憊不堪,車廂內夾雜著各種酸臭,悶熱的空氣讓人隻能選擇閉上眼睛跟著火車一起搖擺,在搖擺中躲避著這些混合著各種味道的攻擊。有些不堪在深夜火車的奔波的人將窗戶打開,盡管是盛夏時節,外麵的涼風依舊灌了進來,讓人在偶然間得到一些清爽的感覺。外麵漆黑一片,隻有在路過村莊或是城市時才會有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很容易讓人感覺到像是漂泊在寂靜的大海,周遭的一片漆黑卻無法讓希望蔓延。這是一鳴第一次坐火車去這麼遠的地方,即使是在疲憊襲打,也瞪大了眼睛想要從外麵的黑暗中摸索出一些什麼,但是除了寂寥的黑暗以及在透過窗戶的微弱燈光下快速背向而過的樹木,在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在一鳴身邊,相互依偎的是他的父母,疲憊的已經睜不開雙眼。兩個老人微斜這身子,靠在筆直的靠背上睡著了已經。對於這次出行,家中還為此開會討論,父親作為一家之主,執意不讓母親同行,隻因為母親的身體並不允許這麼奔波勞累,因此即使在兩個姐姐第一次上學時,也隻是父親孤身陪伴。這次一鳴執意不肯,因為他知道,母親一個人在家並不讓他放心,拋開母親身體不說,兩個姐姐多年的求學生涯,讓本來其樂融融的場麵在家中暗淡不少,盡管母親很高興兒女這樣有出息去外麵的世界闖蕩,但是每次送行時,總會不禁的掉下眼淚,一鳴知道,這次,不能讓母親一個人在家難過,一鳴走了,家裏除了兩位老人,沒有誰能再去讓他們開心。因此無論如何一鳴執意要將母親帶去學校。燥熱與密不透風,讓本來身體不好的母親感覺不適,暈車伴隨著而來,就在大家都酣睡正香時,母親暈車將窗戶打開吐了出去,讓一鳴看著很心疼,倒水擦拭,忙的不亦樂乎。

同行的,並不隻有一鳴一家,由於是在一個學校,另幾位同學的父親也都跟隨。北方的孩子並不像南方的孩子一樣,北方的孩子更戀家,更離不開父母,因此這次去學校,家長的陪同也是理所應當。在照顧母親睡著之後,一鳴陷入深深地思考當中,想著想著,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離開家已經過去八個小時,按照火車時速,已經距離自己的家很遙遠了,甚至遙遠到千裏之外。手機是哪個年代還算比較流行的牌子,摩托羅拉L6,對於這個,一鳴已經很是滿意,這個手機的功能已經超出了一鳴當時的認知範圍,盡管在幾年後一鳴憑借自己的能力夠得一部真正的主流手機,但是當時這個被後來生氣摔壞的手機卻陪伴他過了四個春秋。三個女生已經困得不成模樣,有一個伏在可憐巴巴擁擠的桌子上已經酣然入睡,全然不顧周圍的各種奇異的睡姿。另一個,仰著頭,嘴微張,斜倚在最後一個女生的肩頭,而最後一位女孩扭曲著身體是不是換個姿勢,著實讓一鳴心裏暗喜,這幾個家夥原來睡覺是這種模樣,全然不顧平時文靜模樣。

當火車緩緩穿過螢黃燈光時,列車員用嘶啞困倦的嗓音提醒到晉北市到了,列車中所有昏睡嚴重充滿疲態的人們開始蠕動起來,緩緩地伸個懶腰,車廂中開始躁動起來,有些人準備行李開始準備下車,嬰兒的啼哭這個時候顯得特別嘈雜,給原本寂靜的夜死裂開一道口子,而坐在車廂中的人卻想透過這個口子向外張望。看看手機,已經是淩晨五點,外麵灰蒙蒙的天空依舊看不到什麼顏色,從晉南到晉北,跨越了整個省份卻也隻用了短短十來個小時,而這短短的詞彙卻被疲憊的人們甩開破碎成異地難以結成網的煩躁。這也就是一鳴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想乘坐火車或者不肯再做夜車的緣故,隻是因為疲倦,隻是因為在寂靜與磨牙打呼交錯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此而已。

一鳴對於晉北市的了解,也僅限於課本中的星星詞語。這是一座有著千年曆史的文化名城,在古今中外多次戰爭中由於北控蒙古,東屏京城,南扼三晉特殊的地理位置被作為軍事重鎮,在漫漫曆史長河中,上至兩千多年前的白登戰役,再到一千多年以前的胡服騎射,再到抗日戰爭時期作為日本鬼子重要的戰略資源重鎮,再到現在引領三晉的重要的能源大市,這座古城幾千年在社會化變革中一直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就是在現在,作為煤炭出口的重要城市,作為特殊時期冬季煤炭主要供給地區,國家領導人曾多次來到這個久已被忘卻的城市。這座城市也許受到多年來戰爭,侵略,重建,民族融合,民風剽悍,相比於晉南地區人民的娟秀內斂,這座城市有著更為明顯的張力和外露的性格。也許,這個城市在曆史這麼多次動蕩變革中,堅強才是永遠不變的基調,而這種對外人不可理喻的性格卻讓這個城市變得越來越有內涵和深意。而外人在經過不求甚解的判斷之後,也僅僅將這座有著數千年曆史的城市定義為“匪城”,正如初到此地的一鳴來說一樣。

像許多青春言情小說一樣,出站口聚集了許多接待新生的學生會的工作人員,當時不諳世事的一鳴並不清楚這些接待新生的人是老師還是學生,隻是低頭跟著攢動的人群向前挪著,後麵的父母顯然對於這個有太多經驗,一鳴曾經聽父母說過,父母年輕的時候下海經商,那時候的火車並不像現在這麼發達和有秩序,商海打拚過他們曾經跳過火車,爬過車廂,在站台被人追趕過,人太多貨物被擠掉過,被外地人訛詐過,睡過座位底下,這些經曆一直在一鳴心裏是個傳奇,也許現在剛出社會的一鳴並不知道社會中很多時候的無奈。“文史學院的往這邊走,文史學院的學生和家長站在這邊來”,聽到這個用擴音器放出來刺耳的聲音,剛出站的一鳴不禁感覺反胃,肚子中總有東西慢慢向上湧來,看到不遠處有個半成熟的男生手持一麵大旗,上書文史學院四個大字。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在九月份的晉北,早晨已經會感到寒秋的氣息,遠處飄來陰沉沉的雲也是讓人壓抑了不少,悠悠飄來的煙像被凍結一樣硬生生的砸了過來,夾雜著冷颼颼的風和刺耳的擴音器的聲音。

大家像散兵遊勇一樣慢慢的聚集在了一起,當一鳴環顧四周時已經發現有不少學生以及拖著各種大小行李的家長,一樣拖著充滿血絲的紅眼圈和困倦。文史學院在這個學校是最大的學院,在學校還沒能將煤炭學院,醫學院,外語學院劃歸到他版圖紙中之前還算個能夠稱得上扛把子的學院。各處都是接待新生的工作人員,各處都是撕裂的吼叫聲與竊竊蚊蠅般的聲音,頓時站前廣場人滿為患。“新生和家長往這邊走,我們去坐校車到學校,歡迎來到晉北市!”刺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緩緩地隊伍在站前廣場逐漸拉長扭曲,以至於到最後變成沒有隊列的一盤散沙。一鳴和爸媽還有另外三個同學以及同學家長坐到一輛車上,一個橙黃色有著一定年代的雙層公交,而一鳴並不知道,這個雙層公交也會硬生生陪伴他度過四年春秋。車內堆滿各種行李,頓時站立的一鳴沒有辦法站穩,這時的他更想和他父母挨得更近一些,卻被工作人員硬生生的拉開,站到車門那個憋人的角落,“我就要和我爸和我媽站在一起!”一鳴生生的說。

載滿行李、學生、家長以及很多新鮮和不情願晃晃悠悠駛往學校,一鳴剛來到九月初的晉北,就感覺到這個地方的生硬與蒼涼。剛出的太陽透著冷冷的光線射了過來,不經意間原本以為寒秋的一鳴在荒涼的路邊發現了顏色特別異樣的黃色小花,黑色的花蕊混黃的花瓣讓這朵小花顯得紮眼和有些許恐懼,多年後一鳴回憶起來也一樣能夠清晰地記得那天的種種情景,恍若隔世卻又那麼近。學校就在距離市區不遠的郊外,說起郊外也許很多上過大學的都曾經這麼形容自己的母校——那是一個荒涼沒有生機的顏色,臃腫蹣跚的步伐與現代化建設顯得格格不入,仿佛覺得世外桃源卻又覺得荒涼到沒有人煙。一鳴的大學也不出意外地坐落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經曆一夜未眠的辛勞,一鳴已經自動將這些信息忽略,他的記憶當中隻有火車的疲態和擁擠不堪的雙層公交。